第十章破灭
老迪亚回到自己院落里，简单沐浴更衣后，仓促赶往小教堂。路途上，他内心不断向上帝祈祷，焦虑使他冷汗层层滑下，沁湿了衣物。他此刻就像走在悬崖边的苔藓路上，老迪亚脚步不知道是慢还是快，但每多走一步，他愈发觉得惊险。
走到小教堂前那一刻，老迪亚循着过道的灯光望过去，神龛上面的圣母像已经成空，一地碎片映着灯火，倒泄着惨白与妖冶。老迪亚望着那滚烫灼热的光芒刺来，心中的紧绷的弦，被割断了。
老迪亚脱掉鞋子，拖着身躯赤脚来到碎片堆前，急切地拾起地上的圣母残片，一片又一片，捡尽所有，却不见丝绸书卷。他呆滞地蹲在原地，仿佛看到整个教堂在坍塌，缝隙里流出了无数的鲜血，向他沃灌而来，悉数注入鼻、口、耳里面，他绝望地无法呼吸。
这绝望又瞬息化作了眼泪，涂污着他曾对上帝的信仰。他因为罪而信仰上帝，而上帝却对他虔诚的救赎无动于衷。
老迪亚流着冰冷的眼泪，面目抽动，缓缓地站了起来。手上捧着的碎片，因身体的颤抖，跌落地上。他盯着悬在头前方的耶稣像，耶稣像依旧那么悲悯地看着他，他感觉受到了无比的讽刺。
绝望过后，麻木的他愤然地抛出手上的碎片，然后，失了灵魂般，向耶稣像走去。
满地的碎片，用着锋利的方式庆祝着胜利，贪婪地盯着老迪亚的赤脚。一步一步，刺破皮肤，划进筋肉，碎片们发出嘲笑，蠢动地享受着罪与罚的快感。老迪亚全然无觉察，信仰涣散了，内心世界崩塌了。老迪亚踩着自己脚下用鲜血浇灌出来的“花朵”，走到耶稣面前，顿然跪下。
“万能的主啊，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从我开始信奉于您，便用圣火洗涤我灵魂里的肮脏，并为全镇人带去光明。二十年来，我以为我的罪孽已经淡却了，然而您又是如此地慷慨于我。”
“我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谴责，我未有一人可以倾诉，默默地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每个夜里我都看到了五十六个摩洛灵魂，在阿伊河上孤独地漂流，包括我心爱的丽娜。他们仁慈地看着我，向我挥手，而悲恸于我又是那么无助。亲人们啊，他们是多么想回家，看看家里的变化，看看孩子们的长大。他们是多么的想啊，多么的想啊！”
“我为了赎罪，二十年来，我压榨着这具残躯，像是孤独地殉道者，只为了摩洛镇的繁华，只为了慰藉在天之灵，只为了死后，能再看一眼丽娜。我重新给摩洛人建造了精神的城墙，让他们记住灾难，相信生活。就像我的小赫本一样，二十年来，小镇和摩洛人快乐地成长着。没有饥饿，没有恐慌，有着是一个温馨的小镇，一个温馨的家。”
老迪亚说道这里，脸色愈加地狰狞，他紧紧盯着耶稣的像，沙哑的喉咙里，声音由低沉伤感，变得高亢愤怒：
“二十年来，您没看到摩洛小镇翻天覆地的变化吗？二十年来，您没看到摩洛人闲适安逸地生活吗？二十年来，您没看到摩洛人信仰上帝憧憬未来吗？摩洛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哪样是不是我亲力亲为？我殚精竭虑，折腾成这样一副残躯，又是为何？您不要高高在上，用一种怜悯而痛苦地眼神看着我，您倒是回答啊！告诉我，我这个罪人该如何赎罪？告诉我啊！”
老迪亚最后一点的仁慈都化作了悲哀，他起身愤懑地指着耶稣：
“我因有罪，被您施以极刑。您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人；让我灵魂饱受煎熬；让我孤独地苟活！但是您不能夺走摩洛人的信仰，您不能摧毁摩洛的城墙，您不能夺走小赫本的幸福！你不能，你不能，哪怕我堕落万劫不复的地狱！”
老迪亚发泄完后，脸色沉了下来，像一湖幽暗的死水。他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遏制事态。他拖着两条血痕，走出昏暗阴森地小教堂。
列夫送走史蒂夫探长过后，被刚从小教堂出来的老迪亚吓得不轻。看到自己父亲狼狈而阴翳的脸，列夫茫然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间，列夫对老迪亚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他内心剧烈地呼喊：“远离这个人！”
老迪亚冷冷地看了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沙哑道：“叫阿尔芒市来的那几个长工，去把乔伊的姑父洛克绑来，并让乔伊姑姑梅林转告乔伊，叫乔伊一个人带上该还的东西到庄园来！”
老迪亚刚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对列夫说：“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给我做得小心点！还有别让赫本知道，否则我不会吝啬我猎枪的子弹的！哼！”
老迪亚冷笑一声回了小教堂。父亲前后强烈的反差，让列夫有些举措不安，他思索无果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向长工的院落走去。列夫知道父亲和洛克的关系，也没有提起“绑”字，只吩咐几个长工将洛克请上山庄，说有要事。
乔伊和泰等人在“忘风尘”酒吧分赃后，并未像他们三人一样高歌大醉，而是趁着太阳还没落山，直奔镇上的玩具店。
今天是小安妮的生日，他得圆小安妮的梦。乔伊看着绒毛泰迪熊被打包后，豪爽地掏出一大叠钱，虽然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想到可以看到小安妮那甜甜的笑，他觉得还算知足。
月亮划上天空，人群开始退热。乔伊路过街角时，几个小镇居民向他打着招呼。这几人当初家里孩子没钱上学时，是乔伊几人到“忘风尘”偷偷“请”老马脸接济的。
“至少我们也是在帮亚当斯做好事，在帮他赎罪”，想打这里，他身心愉悦地向梅林姑姑家走去。
乔伊来到梅林姑姑家时，他看到屋子里面灯火幽昏，一种不祥感燃上心头。乔伊走到门口，发现门没有阖上。他紧张了起来，推门进去。
梅林姑姑一脸忧愁地唱着生日歌，小安妮脸如苹果，兴奋地闭着眼睛默许着愿望，洛克姑父却不见踪影。梅林姑姑瞥头看见乔伊进来，忧愁的眼里冒出了怒火，她跃起身，向乔伊走过去，高高举起右手，想给乔伊一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