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吃饭的时候,方辰有意无意的看了几次东方轩朗,他并没有特别注意宫仪芮,只是平常的吃着而已。
宫仪芮低着头,专心的吃着,这样诡异的黄昏,有些说不出的恐怖,也顾不得想要多看几眼东方轩朗的想法,只想立刻结束晚宴,早些回去。
好不容易和这群斯文的不得了的皇室贵族吃完了饭,夜色已经渐浓,月儿也慢慢升起,周围早已点亮了许多灯。
她正谋划着要怎么跟他们说自己先回去,那个不识趣的夏侯弋卓又发话了:“玉姑娘,小王一直都听说你才艺过人,可惜一直无缘欣赏,不知道今晚,小王可否有这个荣幸?”
“有何不可?玉姑娘一向善解人意,自然是乐意至极!”不等宫仪芮说话,方辰抢先回答了。
宫仪芮怔了一下,随即怒瞪他一眼,这个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凭什么总是替她决定所有!
不过内心深处,她并不反对这个提议,毕竟,她还是想要在东方轩朗面前表现的好一些,多才多艺么,有何不可?
“三皇子远道而来是贵客,玉儿怎敢怠慢?辰王爷,麻烦你替我准备一张古筝了。”宫仪芮脸上堆满了笑容,瞟过方辰时,却是狠狠的一个白眼!
方辰眉梢一挑,她到答应的痛快,是因为皇叔在这儿么?哼“来人,备琴!”
王府里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不过片刻,便拿了一张古筝摆在湖畔,宫仪芮对众人福了福身,走了过去,在琴前坐定。
试了试音,微笑着,这琴质量不错。素手轻抬,纤指拨弦,一曲清音袅袅而出。
明月升空,月光闪耀,泻在湖面上,泻在荷花上,泻满一地银光,像撒上了一层洁白的雪。
清明澄澈的苍穹,悠扬清脆的琴音,带着听者进入一个纯净的世界。
月下,一袭白衣的女子,秀美绝俗的容颜,温婉的笑容,深邃如古潭的双眸,美极了。
朱唇轻启,空灵的嗓音仿佛来自天际,悦耳的那么飘渺,那一首顶峰中的顶峰的《春江花月夜》缓缓的从她唇畔流泻: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诗已念完,曲调还在继续,宫仪芮唇畔梨花般的浅笑在朦胧的那一层轻纱下,格外的动人,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送出,宫仪芮抬起手,结束了这场表演,静静的坐在那儿。
凉亭中的众人都还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美妙的画面,美妙的诗句里,好半晌,传来“啪啪”的鼓掌声,大家才都回过神来,一起鼓掌。
宫仪芮微笑着站起身,走向凉亭,站在那儿,柔声道:“玉儿献丑了。”
“若姑娘这都还算献丑的话,只怕这世间便没有女子敢再献艺了。”夏侯弋卓毫不吝啬的赞赏道。
“三皇子过奖了。”宫仪芮状似无意的瞟了卢婉灵一眼,见她也只是欣赏的看着自己,并无异样,心中多少有些放心了。
“皇叔,你觉得可好?”方辰貌似无心的一问激起了宫仪芮心湖的点点浪花。
只见东方轩朗微微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宫仪芮有些失落,这个皇帝,还真抠门,连句好话也不肯说,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
“既然皇叔都认可了,侄儿有个建议。五日后为三皇子的饯行,不如让玉姑娘去表演,如何?”
宫仪芮心中略微不高兴,虽说她是想多表现表现,可也只限于人少的时候。如果是给夏侯弋卓饯行,那得多少达官贵人在场,到时候,她不想太过出名都不行了。
那个时候,民间又会传言说,她玉京谣不仅蛊惑了太子殿下和辰王爷,一个狐狸精而已,居然登上大雅之堂,御前表演!说不定那之后,又会说她诱惑当今皇上了吧?
哎……
方辰啊方辰,我上辈子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啊,你非得要我真的身败名裂,最后红颜薄命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此刻,她多么希望这个皇帝以什么礼仪之说拒绝方辰的提议,可惜,天不遂人愿,见那东方轩朗略微沉吟,眼眸中,掠过一道她看不懂的复杂光芒之后,点了头,说:“好,准了!玉京谣,好好准备!”
宫仪芮的眼里,写满了无奈,说道:“民女谨遵圣意。”
宫仪芮知道,她在辰王府被乱箭射死的“真相”已然流传甚广,从此之后,她便再无机会出去鬼混了!但心中又有些担心宋明泽知道后会难过,便遣人去将他请来了玉谣斋!
当宋明泽在客厅等候的时候,宫仪芮依旧穿着那身男装出现在他面前。虽说不能在外如此,不过在自己的房里,见自己的朋友,又有何妨?
可是宋明泽见到她时,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说了句让她想吐血的话:“怎么?宫仪芮死了,你才终于肯以真实身份见我了?”
宫仪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置信:“你,你知道我是玉京谣?”
宋明泽微笑着点点头:“所以,昨天辰王爷将你带走之时,我一点也不担心。”
宫仪芮挫败的一屁股坐下,耸拉着脑袋,撅着嘴:“难怪昨天看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原来如此。我女扮男装就这么失败吗?怎么你们个个都能认出我?”
宋明泽摇摇头,说:“不是你失败,而是他们太关注你,所以一眼就能将你认出,而我,是见过你好几次之后,才认出来的。”
“哦。”宫仪芮撇嘴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宋大哥,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宋明泽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可难得见她如此认真:“你问。”
“你还喜欢太子妃吗?”宫仪芮问的很直白。
宋明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此英年早逝,好半天,才吸了口气,又深呼吸,瞪她一眼,叹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她可是太子妃,我岂能对她存有心思?”
宫仪芮歪歪嘴,鄙视的看着他:“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这些个没意义的话给谁听呢?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帮你们,如果你还有意,也许,说不定,你们还有肯能。如果你不喜欢了,太子妃的幸福也不过是换个人给而已。”
宋明泽不解的看着她。
“我都知道你们那些个陈年往事了。我跟太子爷那怪胎谈过了,他说他会考虑的!你们也算是儿时好友了,何必为那些有的没的的事丧失了彼此的友谊?划得来吗?都多大的人了,也不会认认真真的去思考,去想想解决的办法,就知道搞冷战,横眉冷对,有用吗?”宫仪芮一副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
宋明泽听后,高深莫测的眼神盯了她半天,笑笑:“这普天下,大概也只有敢这么叫太子殿下了,也只有你敢跟他提这样的事!——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心中自有主张!”
原来东方傲迪对她真是动了心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来,不但没有被罚,他反而答应考虑了。只是不知这个奇女子,究竟谁才是她的归宿!
也许是都知道玉京谣要御前表演,不得有任何闪失,这五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宫仪芮也乐得自在,每天抓紧时间好好练习。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这天,黄昏之时,天边晚霞朵朵,在渐渐西沉的落日的映衬下泛着点点破碎的红。
大殿之内,一派和气景象。
皇帝东方轩朗高坐龙椅,下首是文武百官,南邦三皇子坐在他右手侧,左手侧便是太子东方傲迪,跟着是东方傲辰。
东方轩朗等同南邦使臣说着客气话,举杯喝着酒,吃着美味佳肴,欣赏着宫廷舞蹈,只听一公公说道:“下面有请玉京谣。”
大殿之内,倏然安静了,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大殿门口。
名妓玉京谣早已名声在外,才艺绝俗,媚艳无双,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可以登上皇宫大殿,为皇上,使臣表演。
初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所有人都振奋了,期待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可以一睹芳容,再赏绝世才艺,尤其是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宫仪芮进殿之前,是几个太监抬着几丈见方的白布,平铺在殿内空地之上,还有人端着两盆墨,两盆清水分别放置于白布四角。
众人皆疑惑着,这玉京谣又有什么新把戏?
这时,宫仪芮穿着白色紧衫,有着宽大的绣袍,和一条丝质的类似于灯笼裤的白裤,只在裤脚处,泛着点点水蓝。
宫仪芮上前,跪下请安。
东方轩朗说了平身之后,命其开始。
宫仪芮微笑着走到墨盆旁,双脚踏入,沾上了墨汁,走出,踏上白布之上。
此刻,她只是舞者玉京谣,舞姿,只随心动。她在跳了,像是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来、又像是往。是那样的雍容大气,又是那么不已的惆怅。
白布之上,留下她划过的痕迹。
她敛了笑容,只留清冷意态。她在地上优雅的翻滚,她起身旋转,柔美的水袖似落花,似蝴蝶飘渺出梦幻。
她跳跃,似翩舞起飞的蝴蝶;她落地,纤细的白衫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
长袖抛出,似闪电,落入两旁的清水之中,收袖上抛,干净利落,仿佛下了一场细雨,美如江南朦胧。
如此,反反复复,用墨,用水。不同舞姿,不同绝妙。
她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
谁也不知,只是清楚的看到,她手中的长袖向上抛起,连带一滴妖娆的红,又随着曼妙的白袖,从空中落下,滴入白布之上。
起身,一次绝俗的跳跃旋转,一气呵成,在空中恍如飞天,抛出白色云彩,一个华美的转身降落,飘飘然,站定在东方轩朗面前,定格在最美丽的瞬间!
呼……
总算跳完了,总算松了口气。宫仪芮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场内,静悄悄的,仿佛连呼气声也能听见。夕阳的余晖斜射进来,拖起长长的影子,在宫仪芮周身渡上一层淡金,整个人恍如被浮光普照的祥瑞仙子。
终于,还是有人回过神来,殿内上空,回想着“啪啪”的掌声。
“玉姑娘,小王真是三生有幸,能欣赏到如此绝世的舞蹈。这一趟,小王真是没有白来。”夏侯弋卓再次毫不吝啬的表达了赞叹。
也许,心不在此,所以才能如此快的回过神来,不似皇上,不似太子,不似辰王爷。他心中暗想道。
“三皇子,您这话,可能夸的早了。”宫仪芮笑着说道,但心里并不是十分的自信。
“哦?”夏侯弋卓面露困惑,只见进来四个太监,抬起那张白布,平平整整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大殿之内,一阵吸气声。
宫仪芮转身,看着布上之画,淡淡的笑了,还好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练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还能见人。
那白布之上,一轮红日,白雾袅袅,千里江山。
大气磅礴!
好一副千里江山水墨画!
就若是平常,这么一大副画卷,一般人也不能画出这样的气势,这么绝妙!而她,竟是跳舞之时,仅用脚踏,仅用水袖,便能做到!
感叹的同时,众人皆在想,她,究竟师承何人才能有此才艺?她,这么绝世的人儿,如何会沦落风尘之地?
背对着东方轩朗等人,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快要被滚烫的目光给灼烧!
哎……她叹息,能不能用温和一点的目光啊?
“不错!”半晌,东方轩朗终于吐出两个字,却是惜字如金!
真抠门!
瞬时,大殿之内所有的人都拍手称好!皇上都发话了,能不好吗?
“皇叔,玉姑娘表演的如此好,有没有什么赏赐呢?”方辰笑着问道,眼里闪着精光!
宫仪芮顿时双眼要喷火!他这算什么意思,要告诉众人他们关系不一般吗?
没想都的是,东方轩朗爽快的应了:“贺游,去把东西呈上来。”他的语气很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皇上……”贺游有些迟疑,真的要赏那件宝贝吗?
“恩?”东方轩朗横了他一眼。
“是,奴才这就去。”
宫仪芮看了眼东方轩朗,眨着眼睛,以示不解。看样子,那东西很宝贝呢!
当贺游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走到东方轩朗面前时,夏侯弋卓等人都有些不置信,这——东方轩朗站起身,走到宫仪芮面前,一步一步,走的很艰难,却又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不妥之处!
他打开了盒子,呈现在宫仪芮眼前的,是一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