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又到周五了,太开心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之后,高一一班的齐月茹找到了高一二班的毛辉,离着还有一米,一边伸展着胳膊,一边笑嘻嘻的说到。
“是啊,等这一天,等的花儿都谢了”,看来大家都是喜欢回家的,毛辉应和着。
“吆呵,月茹啊,你今天中午不会又打算吃咸菜吧?看看某人,真是越来越像咸菜了,哈哈哈”,这时候传来一个超级不和谐的声音,然后是肆无忌惮的大笑。
这个笑声的主人,名字叫吴恩铭,个人背景高一一班班长,家庭背景南岗镇太子,镇长的儿子,当然是齐月茹告诉毛辉的。
“要你管”,齐月茹拽着毛辉,气咻咻的往食堂走去。
吴恩铭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笑声嘎然而止,“哼,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本来齐月茹是打算约毛辉下午放学一起走的,却让那个恶心的搅屎棍给打扰了好心情,其实就算不约,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等着对方。
两人到物品架子上拿了各自的饭盆,一起排队到窗口打饭,毛辉要了一份青菜,齐月茹要了一份胡萝卜炒肉,还要了两个鸡蛋。
“你的咸菜呢?吃完了吗?”两人蹲在一起,齐月茹问。
“噢,在这呢。我是有计划,有规划,讲策略,懂战术的人,怎么可能没留下最后一顿的呢”毛辉赶忙将手里的一个罐头瓶打开,一阵香辣扑鼻而来。
“我最喜欢吃秀芝阿姨炒的咸菜了,”齐月茹笑眯眯的说,然后用筷子夹起一根咸菜放到嘴里嚼着,顺手递过去一个鸡蛋。
“你不饿吗,还不吃。”齐月茹见毛辉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呵呵,吃,傻子才不饿。”毛辉傻笑一声,接过了鸡蛋。
于是一阵风卷残云,一边争抢,一边嬉笑,一荤一素,两个鸡蛋,连咸菜也见底了,各自进入了毛辉和齐月茹的腹中,两人抢着吃,就是吃的香。
谁也不是傻子,齐月茹对自己的好,毛辉心知肚明。不知道这一种怎样情愫,到底是爱恋还是信任和依赖,说不清,道不明。因为初中的时候,毛辉曾经为她打抱不平,曾经照顾过她。齐月茹家境比自己好一点,或许这仅仅是一种报答。
南岗中学高一二班有52个学生,乐T县是个贫困县,学生中家境好的简直凤毛麟角,所以教室里面在座的肯定不会有统一的校服,要说勉强算得上校服的就是军训发的迷彩背心,只见教室里墨绿的斑点成了一幅学生上课图的主色调。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毛辉有点神游物外,想起了中午吃饭时和齐月茹的另一段对话。
一个甜甜的声音,“听说高二要分文理科了,你打算上文科还是理科?”
“你上哪个我就上哪个,没准咱们还能分到同一个班。”
“女生大部分都上文科的。”
“文科,不错啊。到时候群美环绕,多惬意。”
“想得美,哼。”
......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老师轮流在课堂上留了作业,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一拥而散,毛辉风驰电掣的抱着书本上了宿舍楼,用碎花布包背上简单的行李,匆匆又下了宿舍楼,走向自行车棚。
毛辉和齐月茹的自行车停在一起,等了不到十分钟,齐月茹也到了。
“出发”齐月茹把手一挥,犹如指挥千军万马,异常豪气。
“得令”毛辉就喜欢附和这种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喜欢看她明媚的笑容。
毛辉一马当先骑出了校门,齐月茹在后面跟着气喘吁吁,“无赖,你欺负人。”
“大小姐,你不能信口开河,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跑我前面,就是欺负我”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说清楚,谁是秀才,谁是兵”
“你不是兵,也不是秀才,你是女状元,好吧”
“这还差不多”
这时候,他们已经骑行到了原野上,毛辉放慢速度,用一只手拉了齐月茹的车子,两人并行在一起。
毛辉率先唱了起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由女状元跳跃到女驸马,这样思维跨度虽然上下格格不入,一路依然飘起了黄梅戏的曲调,齐月茹也附和着唱着,两人一人一句,听起来却是丝丝入扣,黄昏的时刻“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两人一路高歌,兴高采烈的回到家里。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或者说这种童言无忌的境遇会降临在毛辉身上,是非常意外的。
毛辉在齐月茹家门口和她分开后,独自一人推着自行车,打开家门。
“娘,我回来了!”毛辉首先报道一声。
“小辉回来了”毛辉娘从屋里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语气平平淡淡,说完又缩了门后面。
毛辉听出来娘的兴致不高,不知道什么事情惹娘不高兴了,放下车子以后,把布包放到自己屋里,又走了出来。
“娘,我爹好点了吗”,毛辉记起了家里还有伤病号。
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坐到了炕沿。
娘平常见毛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饿了么”,然后开始做饭,但是今天连吃饭都兴趣缺缺。
毛辉探过头去,轻轻的问:“爹,腿好了吗,不是一周就能下地吗?我今天回来,你应该能走动了,怎么还赖在床上。”
老爹直勾勾的瞪了毛辉一眼,“你以为谁愿意躺着”。
“到底怎么了”,毛辉求助的望向母亲。
“腿好的是差不多了,但是你爹他坐不起来。”毛辉娘心里戚戚。
“坐不起来?”
“嗯,好像那天把腰也摔着了,当时光顾看血流呼啦的腿了,你爹强忍着腰疼也没看。前天你刚子叔给换药,让他看了看腰,说这个他治不了,有可能脊柱损伤,建议咱们去县里看看。”
“看,咱就去县里看。爹是家里顶梁柱,他可不能倒。”毛辉焦急的说。
“可是...”毛辉娘有点吞吞吐吐。
“娘不要犹豫了,就这么决定了,今天太晚了,就明天吧,咱们坐车到县城看病。”
“我去做饭,还吃面条吧”,毛辉转身去洗手,打算去面袋子里舀面。
“秀芝,秀芝在家吗”外面传来了呼喊声。
毛辉转过头去,发现是兰芬婶子,手里还提着一筐鸡蛋。
“辉子回来了”,兰芬也看见了毛辉。
“嗯,兰芬婶子好。”
“兰芬,来了还带啥东西啊,你看你”,毛辉娘从屋里走出来。
“听说宗义病情又严重了,我来看看。”兰芬婶不由分说把筐子放到地上。
“听说宗义的伤要到县城去看,辉子也回来了,正好作伴,那就赶紧去看,别耽误了。”
“婶子放心,我们明天就去。”听到兰芬婶急切的催促,毛辉赶紧答应。
“明天早晨六点半乡里发第一趟客车,别误点。”兰芬婶又叮嘱道。
毛辉和毛辉娘连忙点头答应,兰芬婶子说的入情入理,爹的伤不能不看。
兰芬婶又进屋和毛辉爹说了几句话,转身出来,“你们明天一定去给宗义看伤,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好了,该吃晚饭了,我也回家做饭。”
等送走兰芬婶子,毛辉把鸡蛋捡到自己家篮子里,在筐底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红纸包。
“娘,你看。”毛辉伸手抓起红包,递给了娘。
毛辉娘打开红包,数了数里面有三百块钱。
在桃凹村一年勤勤恳恳,不偷奸,不耍滑,庄稼主一年收入有一千也就顶天了。
“快给你兰芬婶子送回去,”毛辉娘把钱又放回红包。
毛辉还有点恍惚,去村长家,突然想到还有件事,真是搂草打兔子。
毛辉8月份的生日,今年刚满18岁,8月底时候村里通知办身份证。齐月茹比毛辉小二十几天,于是在上周日去南岗镇上学时一块照了相,正好把照片带回来了,需要交给村大队。
毛辉去自己的花布包里找到相片,挎着兰芬婶的筐子,把钱塞到裤兜,朝村长家走去。
过了十几分钟,毛辉慢腾腾的从外面回来了,看见娘在炒菜,韭菜炒鸡蛋。
“娘,兰芬婶硬是把钱塞我兜里,把我赶回来了。”毛辉惴惴不安的说。
“唉,你兰芬婶是个爽快人,先收着吧,明天还要用钱,以后还她不迟。”
一家人吃了饭,毛辉回自己屋里写作业去了。
“辉子,早点睡,明天还得去县城。”
在娘的催促下,毛辉去茅房撒完尿,就熄灯躺下了。
痛苦如此恒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深秋的田野!
“真希望爹快点站起来。”毛辉郁郁寡欢,在炕上翻腾了一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雄鸡一唱天下白,“喔喔喔”,初秋的天虽然不说早晨五点就会天光大亮,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得见东西的。
心里装着事,睡觉就浅。毛辉娘起的更早,早饭都做好了。
吃完饭,毛辉把爹背起来,放到了木板车上,上面早就铺好了被子。
毛辉把木板车栓的粗麻绳搭到肩上,上面还带个垫防止太勒,两手各扶住一个车把,拉着车到了大门外。毛辉娘挎着一个花布包,锁好大门,小跑追上来。
从桃凹村到桑园乡有5里地,毛辉拉着木板车翻山越岭,累的满头大汗。毛辉娘也累得够呛,碰到上坡得帮忙推,碰到下坡拉着点。一路往东南,茅草萋萋,虫飞薨薨,这样的路也只有牛车能过,所以只有地域还算平坦的乡里修了县级公路,通了客运车。
六点左右,毛辉和娘到了桑园乡客运点,靠墙边把板车停下,然后松松垮垮的坐在车把上。抬眼望去,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人,都是各村去县城办事的,要是赶到周日可能人会多一点,因为有在县城上学的学生。
二十分钟后,司机吊着一根烟走来,一手拿出钥匙打开了车门。毛辉背着爹走向了客车,有两个认识爹的上来打招呼,并扶了一把。毛辉把爹放到了靠窗位置,自己坐在旁边扶着,娘跟着坐到了后排。
虽然车里就十二三个座位,乡里人都上去后还显得空空荡荡。车厢里,相熟的坐到一起,乐熙熙的聊着,不是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乡亲们到县城一般是去花钱买东西的,甚至还要给邻居捎带上一份。
六点半,客车准时发车,中途经过别的村庄时,也有在路边等车的人,客车就会停下来顺带多拉点人。一个是客运车辆本来就少,一个是也没出过车祸,顶多抛锚,所以这辆十二三座的车多的时候甚至能拉二三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