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灵印痕迹,张子陵步步深入黑山。
走了许久,他望着周边一层不变的黑色树木陷入沉思。
一路下来,偌大的森林他竟是连一只动物都未曾遇上,就好像这是一座死绝了的山,失去所有生机!
而感知中的灵印痕迹更是古怪,任他变幻了多个方向,明明一直在靠近却完全到达不了!
阵法还是幻术?他摇了摇头,姑且认定自己是陷入幻术之中,毕竟一只煞无论如何都不该会使用阵法。
既为幻术,那就得寻破幻之法。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张子陵中食二指合并,调灵至指间,往手心一划。
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清晰的痛感告诉他可能要用更高级的方法才能破解幻术。
张子陵身为道玄门掌教第三徒,精通炼器与符箓,阵法亦略通一二,区区幻术自然是......不会的。
好死不死破幻的方式他也只学了上面那种,眼下他是两眼一抓瞎,干脆便咬牙决定暴力破幻。
只见他运转灵力,祭出数以千计的黄符,贴在一颗颗黑树上,口中念念有词,剑指一竖同时引动。
刹那间,黄符闪动红光,一团团烈火猛然爆发,黑树发出噼里啪啦的惨叫声。
张子陵心中一惊,揉了揉眼睛再看,他没看错,一颗颗黑树的躯干上扭曲出人脸,哀嚎着迈动树根,带着“新染的发型”奔跑起来。
之前进山时感知没有异常,他就觉得这些黑树有些古怪,充满死气,不像树反倒像死尸。
就在他眉头一皱,祭出更多黄符时,一股极其腥臭的味道顺着风涌入他的鼻腔。
本能地,张子陵腾挪身形并引动黄符朝身后打去。下一秒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凭空出现三道爪痕!
不难想象,若是他再慢上一刻,那爪痕就要刻在的背上了。
“为什么大家都要破坏森林?破坏我的家......”冰冷空灵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爪痕上空,一名白衣女孩立于虚空,她双目全然如黑洞,不见一丝眼白,霜白的肌肤带着点点黄斑,长发似蛇,披散漂浮。
充满不祥的灵力萦绕女孩体表,张子陵一眼认出她的类型,是月煞,是精灵当中最似人类,也是最温柔的一种。
这也就说,它变成煞会是最强的那种。张子陵隐隐有些后悔,他本该更加谨慎的。
可是这时已经来不及后悔,月煞可是不来讲道理的!
但见邪恶灵力自月煞体内疯涌而出,化作条条灵力长蛇咬向张子陵。
稍稍预估了一下长蛇的强度后,张子陵撒腿就跑,并不时有黄符乍现,或贴于他双腿,或冲向长蛇。
黑山中,张子陵很快追上头冒细烟的黑树,并在见证它们触及长蛇便瞬间化为齑粉的惨况后选择掐诀施法。
一个岔道口前,张子陵突然分化出六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假身,并往不同方向逃去。
张子陵们逃遁方法不同,速度也不一样,或驾驭飞剑、或作清风遁入地表、或贴了符箓疾行,最离谱的一个更是折身返回。
这一手乃三清峰秘术,叫七葫术。借由沾有施法者气息的物品作媒介,幻化分身。但若仅仅只是假身,那这秘术也算不得什么高深之法,它强就强在,七个张子陵既是分身亦是本尊!
仅片刻月煞斩杀那具自投罗网的分身,而后灵力再分,化作六股,各追一个张子陵。
月煞分化灵力正中张子陵之计,他在逃出约莫百里之际,忽地停下。
趁长蛇还未追上这段间隙,聚集全身灵力,祭出一个刻有八卦的金色小盘。
那八卦盘滞留天空,一经灵力运转便疯狂转动起来,产生巨大吸力!
当是时,树叶飞卷成旋风直冲八卦盘,那四周黑树也不由自主地挪动根茎靠向金盘,直扑张子陵而去的长蛇亦难幸免,在即将触及他鼻尖那刻扭曲涌向金盘。
少顷,长蛇消失殆尽,张子陵所立之处也变得光秃秃一片。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金盘,头也不回继续逃跑,但这回他切断了自身灵力与外界的联系。
这样一来,月煞想找着他就只能漫山遍野一点点搜索,到那时师傅已然在赶来的路上。
也确如他所料,月煞消灭张子陵的另外五个分身后便游荡于整座黑山,当然她要找的也不止止是一个张子陵,还有......昨夜从它手里逃掉的另一个人类。
张子陵也不是没想过直接逃出黑山,但在发现黑树拥有生命迹象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不能使用灵力的前提下,他只会向刚进山那会,被黑树带着在山里乱跑。
当黑山幸存的人类心惊胆颤竭力躲藏时,另一边的入宅三人组也有了收获。
首先三人进了屋哪怕隔着一层泥土也闻到了淡淡的腐臭味,旋即韩冲便掘开村民覆盖表面的一层泥土。
泥土下家畜散发着臭味的尸体凌乱摆布,一条条蛆虫扭动恶心至极,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婉月第一个跑远吐了,而罗裳也好不到那里去,铁青着脸把软了腿的韩大公子慢慢扶开。
很多时候听别人说只能在心里留个概念,只有真的见到了,也许才能明白“蛋白质是牛肉的五倍”是多么恶心。
韩冲缓了好几口气愣是没敢下坑洞里调查,最后只能他跟婉月入屋探索,然后罗裳负责坑洞。
几分钟后,一无所获的两人来到喝着水休息的罗裳面前。
他们倒是想有收获,可是这一来他们不是包青天不会探案,二来谢家两兄弟也不会留下写着平日所为的小本本,他们只是砍柴为生的农户,大字不识两个。
“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没有。”罗裳问道。
婉月看了韩冲一眼,欲言又止道:“不行,跟平常农家没什么两样,也没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所以......”
韩冲叹了口气不情愿补充道:“所以还得回到那个洞。”
“我挑了几只上来看过了,确实像村民们描述的那样。”罗裳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又灌下一大口水。
“这洞这么深,你没下去看看?”韩冲道。
话音刚落,一大口水就喷在他头上,只见罗裳擦擦嘴说:“你行你去。”
韩冲抹去头上的水渍道:“那行,我们回去吧,这事还是算了。”
......
时间一点点流逝,张子陵在黑山中一边躲避月煞一边死马当活马医找找师弟的下落也有一段时间。
这一路来他连探灵术都不敢用,生怕惊动月煞,可他没想到这月煞没来,其他东西倒是寻着他的人味悄然而至。
嗬——嗬!古怪的喘息声引得黑树们纷纷避让。
自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瞳孔闪烁,那双目充满嗜血贪欲望着前头小心翼翼的张子陵。
危机一步步逼近,而封锁了灵力的张子陵浑然不觉,甚至心里还在肉疼被月煞灵力侵蚀碎裂的八卦金盘。
忽然张子陵只觉腥风袭来,肩膀便是一阵剧痛,仿佛被饿狼咬中。
那东西跟了张子陵许久,终于是忍耐不住扑了出去。
眼角余光一撇,那咬在张子陵肩膀的怪物竟不是月煞!一咬牙,张子陵只好将解开自身灵力的想法放弃。
眼下已有强敌,若再添个月煞,那就是七葫术都救不回来!
此刻肩膀已是血如泉涌,容不得他耽误半刻,但见张子陵左手成拳,狠狠挥落,可那怪物竟浑然不觉!
要知道张子陵虽不擅拳脚也好歹是个撼山境大修士,肉身全力一拳打碎山石轻而易举。
狠狠打出三拳而未能击退怪物,张子陵只觉浑身力气在慢慢从伤口处流逝,就像是被吸走一般。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狠狠咬牙,正欲解放灵力作殊死搏斗,却听破风之声骤然响起,然后肩膀一松,有一物擦肩而过。
寻声望去,却是一柄有些眼熟的法剑,他曾经在天工峰看到过......
“师兄快跑!”继熟悉的法剑之后,是熟悉的声音。
失踪的莫魏竟在此刻出现。
这时攻击张子陵的怪物已隐藏起身形,伺机而动。
在听到莫魏的喊声后,张子陵果断从惨叫不止的黑树上拔出法剑,紧跟着莫魏跑路。
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肩膀又血流不止,撤退无疑是明智之举。
两人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际,一阵诡异的笑声在原地响起,沿着地上血迹缓缓远去。
确认那怪物没追上来,莫魏带着张子陵左转右转竟来到一个山洞。
两人一边往山洞深处走一边相互讲述各自的情况。
“师兄,对不起,其实这一切可能都要怪我。”莫魏道。
闻言张子陵紧了紧护住伤口的右手,他其实是有所猜测,但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稍稍停顿片刻,莫魏接着道:“昨天晚上其实我本也想一大早就继续赶路去,断了自己的念想。但后来见着婉月我就想明白了。”
“婉月从潇湘阁那里得到自由的那一刻真的很美,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就是我所追求的。”
“假如要我眼睁睁的看着灾害发生却束手无策甚至于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一想到要是我没有多管闲事,没有救下婉月,若干年后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就莫名得难受。”
“所以那天晚上,我擅自打开了窗户......”
听到这里,张子陵双眼几欲喷火,只觉肩上的伤更痛了。
末了,莫魏又道:“真的很对不起!师兄!我的一腔热血反倒害了大家,我真的......太天真了!”
山洞中,张子陵可以清晰听见师弟泪水滴落地面的声音。
想来此刻的他必是泪流满面吧。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人总归要碰壁才能长大,莫魏就像曾经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