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凑过来。”
他像命令宠物一般，对木言提出了要求。木言愣了一下，随后像是为了照顾残障人士一样，自觉主动的把头伸到了他早已抬起的手下面。
那人如愿以偿地摸了摸她的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姐姐，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我迫不及待想看了。”
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穿上朱红色的嫁衣，戴着珠光宝气的凤冠，盖着朦胧的盖头，坐着轿子，被缓缓地抬进……
将军府。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突然鼻子一酸，眼前的白绫骤然出现了两片阴湿的水渍。
“你……怎么了？”
木言还没来得及说时间，就被他突如其来的泪水吓到了。
“没事……我刚想起来，我看不见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懊恼于白绫的透水性，随即接着说：“真是不小心，在姐姐面前失态了……因为一想到姐姐能得到应有的幸福，我就高兴得流泪了。我多么期望姐姐早日得到幸福啊。”
他这样说着，白绫上的水渍却更深了，就连声音都有所颤抖。
木言愣愣的看了一阵，没有吱声。
“啊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时候成亲是吧？是……下个月。”
她突然开口，像是才想起来自己大婚的日子一样。
“那，在这之前皇上是不是要先给你们二位赐婚？”
“嗯，我们明天就去请皇上赐婚。”
明天……真快啊。他想。
“诶对了，既然你没有用那片玉叶子，那你……还给我好不好。那毕竟是将军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她嗫嚅着，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覆着白绫的人听了，身形微微一动，脸色有些古怪，但过了一会，他就恢复了正常：
“那片小叶子？在你桌上好好的搁着呢，我险些……”
他因为嫉妒，嫉妒的发狂，差一点就把两个人的定情信物扔掉了，不，将军府也没多大，扔掉还会再找回来。
他想要把他埋到深深地土里，让它变成一块永远也没有人注意到的破石头。
为什么我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却连一块玉都不如？
他这样心理扭曲的想着，却一口也不能提，全被他压进了舌根，没有了“险些”后面的内容。
他的话断断续续，木言却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一直强调着她和将军的爱情故事多么曲折，真心多么天地可鉴。
是啊，你为了救他，都卸了一条手臂了。
可是，那个已经永远失明的人呢？
又有谁来告诉他，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目，顿时感觉那股痛觉又重新冲破了牢笼，从灵魂深处咆哮着冲了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
木言终于像找回了自己的神，语调轻柔地询问着他伤势。
就这样也不错，他捂住早已空洞的双目，努力地挤出了一丝苦笑。
“没什么……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木言沉默了一会，出言询问：“那……我明天和将军去宫里回来，顺便给你请一个御医回来？明天皇上赐完婚，我就是算是半个将军的人了，给自己的弟弟看病，应该没关系了吧？”
他咬着牙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没用的，我眼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它们已经在将军那里了。”
木言又要哭，被他一伸手用食指抵住了双唇，两人皆是一愣。
“再说了，你不就是最厉害的那个神医吗？连你都没办法的话，我还能相信谁呢……好了，就这样吧。我有些累了，能先扶我回房吗？”
木言仓皇应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进了厢房。
天又阴下来了。
可是他已经看不见了，只能闻见窗口潮湿的泥土气息。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草地上，周围包裹着熟悉的泥土芳香。
小雨切切，大雨滂沱，雷雨惊鸿。
以青天为被，以碧草为席，坐一方天地，享八方清明。
这块石头，如今是个需要人照顾的残废，躺在里卧的床上，空洞洞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防止吓到别人的白绫。
雨点声渐渐清晰了——是一片小雨。
这时，他听见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不似姐姐的声音，反倒是一个男人踏地的声音。
将军收了伞，遣退了下人，来到了他的床边。在将军的背后，木言神色复杂的站着，颇为难过的看着床上的人。
“就是你为本王治好了病？”
将军摸了摸手上的坠子，语气有些哀伤。
他继续看着窗子，不想搭话。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屋里的气压却有些低，甚至有些温热的火淤积在胸口。
将军看着那手链，木珠颗颗饱满圆滑，木质纹路细腻精巧。最为神奇的是手链上那两颗黑曜石一般的珠子，里面好像藏着光，又好像是它吞噬了光，星空一般的珠子吸引着人的视线难以收回。
“如果是来道谢的……倒也不必。救将军于性命之危，是草民的荣幸，都是自愿的。”
他看向窗外的那双眼睛终于收了回来，坐直了身，面向将军的方向说着。将军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
他身后的木言搓了搓手指，出言解围：
“对了小石头，我已经跟将军说了这个手链的来历……不管是木头还是石头，将军表示虽然很诡异，但是毕竟是救命的符咒，他也算是相信了这一切，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也希望你不要有这个……那个……”
将军和他几乎同时笑出了声，不知是对她的胡言乱语发表自己的意见，还是情敌之间微妙的心理互动。
短暂的安静中，他歪着头，蹙着眉，神情痛苦的看着将军，似乎在很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脸，可是无济于事。
他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无意义行为，他说：“将军，如果非要我提出什么条件的话——我只有一个请求。”
将军抬起头，看向他的神情中带了些认真。
他说：“替我照顾好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