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时最近觉得自己和身边这个鼾声如雷的男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疯了。
最近她的结发夫君,幽幻角第一大酒鬼、远近闻名的妻管严洛风起有一些神经质。这个男人有很多缺点,从新婚的第一天她就深受其害,譬如睡觉鼾声大,睡觉打把式经常把她踢下床之类的不胜枚举。
一开始确实有些难以忍受,但一想到他白天的儒雅风姿,治理洛家的冷静智慧,处理事务的雷厉风行,还有时不时给她带来的惊喜和浪漫,她就释然了。
洛风起真的太优秀了,优秀到令尤念时感到配不上他,甚至觉得嫁入洛家与洛风起的结合是一场易碎的美梦。所以正是因为有这些缺点,尤念时才有了安全感,这些缺点让尤念时知道,这个男人就算再优秀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白天再怎么不可一世到了晚上也是自己的裙下臣。
刚被踢下床的尤念时蹲在床边陷入了沉思,换了往常,她一定会拎着洛风起的耳朵把他丢下床,但此刻她却不想这么做。她双手拄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酣睡的丈夫着了迷。她不自觉的笑了,她竟觉得此时的洛风起有些说不清的可爱。
洛风起很完美,至少尤念时这么觉得。但就是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却突然疯了。
洛风起最近总是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譬如:
“亲爱的,这辈子太短了,我真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是我快要走了...”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我是个穿越者。”
面对这种摸不着头脑的话,尤念时一般会认为他喝多了耍酒疯,打他一顿就好了。一开始洛风起还会求饶,可后来洛风起居然故意她的话来讨打。
“打吧打吧,让我好好记住这个感觉。”
洛风起并不是一个受虐狂,这一点从洛风起对洛家酒坊竞争对手的绝不退让就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洛风起一定是疯了。
尤念时想不明白,洛风起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难道是被同行下了毒?
“亲爱的,想什么呢?”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尤念时。
“等等!”尤念时觉得有必要测试一下洛风起的智力。
尤念时在洛风起面前伸出了食指。
“这是几?”
“一段情。”
尤念时又多伸出了一根中指。
“两个人。”
宋念时又比出了三根手指。
“三生三世。”
四根手指。
“四季如春。”
当尤念时要伸出五根手指考考洛风起时,迎来的是温暖的十指相扣。
“五年二月零一天,今天刚好是情人节,五二一,我爱你。”
虽然搞不懂洛风起在哪学来这么多的俏皮话,也不知道情人节是哪门子节日,但从他眼神里流露的真情还是深深感动了尤念时。他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给尤念时带来惊喜和感动,倘若说洛风起的一切尤念时都早已习惯,但唯独这个她习惯不了,也不想去习惯。
正在她幸福地快要去世的时候,洛风起的下一个举动令尤念时惊掉了下巴。
“来打我吧。”洛风起趴在床上,把裤子褪下露出屁股。“抓紧时间,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有毛病吧!”
洛风起被一脚踹出了屋子。
“娘子这是闹哪样?”洛风起拍拍屁股站起来,刚想抬手推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
洛风起嘿嘿一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丢向房门,随后立刻转身抱头蹲下。只见房门应声开出一条缝,一发冷箭咻的一声从缝隙中射出,擦着洛风起的头皮射在院中的槐树上。
“至于吗,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洛风起看着飞箭嵌入的深度惊出一身冷汗,这一箭要是射在自己身上少说也要躺在床上半个月。
“长记性了?”屋内尤念时冷冷道。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是夜壶,这次是暗箭,估计下次就是暗箭都要涂毒,还好为夫机智,不然真要让你守寡了!”洛风起负手昂头,背对着房门愤懑道。
“我是说你,以后喝多了撒酒疯到外面撒去!”
“我没疯...我只是...”
洛风起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
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晚风凉凉的很惬意。天青月白,和迎娶她那天一样。院里与发妻一起种下的槐树当年还只是个小树苗,一开始栽在墙角,后来愈发粗壮就移栽到了院中央,在洛风起细心培育下,这棵见证二人爱情的槐树已经粗壮成二人环抱。
“时间过得真快啊。”
忽而晚风吹起,满树玉瓣飘然似雪。
幽幻角的风景很好,一年四季如春,没有北域煞人的严寒,也不像擎州那般烤人。这里是最大的通商港口,全国的富商都汇聚于此,这里有着不输京都的繁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让战争永远也打不到这里,生活在这里真是安逸的很。
而尤念时生在北域,二人的缘分也是从一场大雪开始。
“快出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我不要!”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快点!”
一听门里有动静,洛风起笑嗤嗤地站到门边上,尤念时一推开门,洛风起就抓着她的手来到了槐树下,随后猛得一脚踹在了槐树上。
槐树纹丝未动,洛风起吃痛抱着脚哀嚎…
尤念时把洛风起拉到一边,一脚下去槐树被踹出一个坑。
“踹完了,你想干啥?”尤念时插着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疼得跳脚的洛风起。
洛风起单脚蹦到尤念时身边,手指向天空:“娘子你看,下雪了...”
“你是不是傻...”尤念时刚想骂洛风起,抬起头却被此时此景吸引住了...
“美吧。”洛风起嘿嘿一笑。“像不像我娶你那天?”
槐树的花瓣被摇落下来,飘飘洒洒,落在地上化作精气滋养土地。尤念时伸手去接,花瓣如幼蝶伏在指尖。尤念时一笑,温暖甜蜜就融化在了洛风起心里。这笑容一如五年之前,她一靠胜过万语千言。
“像。”尤念时头轻轻搭在洛风起的肩上。“不过纠正你一下,是我娶你那天。”
“幸福吗?”洛风起抚摸着尤念时的长发。“和我在一起这五年。”
“幸福,幸福到不真实。”尤念时道。
“不真实?”洛风起闻言皱起了眉头。“哪里不真实?”
“这样的生活太美好,太安逸了。”尤念时道。“擎州的太阳太大,北域的太阳太远,西边有战乱,东边邪教祸乱,偏偏有这个一个四季如春的幽幻角,四季如春、平平安安。偏偏有这样一个你给我富足的生活陪在我身边,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罢了,这样的日子我过去做梦都不敢想。”
“你幸福就好。”
“可是,我总觉得很害怕,我觉得总有一天这样幸福的日子会到了头。”尤念时说着把头埋在了洛风起的怀里。“花会枯萎,水会枯竭,人会老去,总有一天幽幻角也将不复繁华,这是自然的规律,我们都避不开,真怕那一天会来临。”
洛风起没有用话来安慰她,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想临走之前和你一起看真正的雪,但来不及了。”洛风起将尤念时的手攥地死死的,好像一撒手就会丢了。
“你哭啥!能不能像个男子汉!”尤念时扁扁嘴道。“日子还长着呢。”
“嗯。”洛风起朝尤念时笑了笑,以表宽慰。
可尤念时却分明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落寞与勉强,槐花作雪本不寒冷,尤念时却打了个寒战,也许是洛风起的眼神中的苍凉让她有所感应,也许是洛风起一反常态的不安慰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不安。
“你知道槐花下落的速度吗?”
尤念时懵懂地摇摇头。
“听说是秒速五厘米。”
那晚,洛风起叫尤念时先回去睡了,他说要自己走走。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徒留满树玉瓣,和树下翘首以盼思君归的一位佳人。
洛风起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亲爱的老婆:
我走了,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叫你不要想我这种话我说不出口,因为连我自己都做不到。人生漫漫,岁月悠长,有生之年定会将我忘却。不必担心此情难忘,因为会有一个更优秀的人替我爱你,他也许还没出生,也许还在赶来的路上。
你说过,水会枯竭,树会枯萎,人会离去,是的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是永恒的?所以不要太难过,也不要来找我。
茫茫宇宙,我们都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尘埃,我早已看破,这人生若编撰成故事讲与看客,便实在没什么可说,结局无非曲终人散,不过早散晚散。我不能成为一个脍炙人口的传奇,不能成为一个盖世英雄,更不能成为这世道的主角问鼎长生,既不能长生,便不能长情,不能长情的故事终究便会悲情。
不是我想走,只叹天道无情,此去经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看到这里,尤念时的心都碎了,已经哭的不能自持。如果不是因为后半段,她定要去殉情。
后半段:
临走之前交代你几件事。
第一件,这个世界要发生大变故,我不能多说,你且留心。
第二件事,套路好像不太一样,正常家主死了会有家主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会来挤兑你抢家主之位,再不济也有什么远方表弟,刁蛮的妹妹心机婊使用阴谋阳谋,对你制造舆论压力,先取得人心然后把你架空后扫地出门。但从我爹这辈就是独苗,亲戚什么的也都死光了,我走之后洛家就是你的了,家大业大不求你勤俭持家,只要不过分败家几十年内洛家倒不了。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兴许我爹当年浪迹江湖留下什么独生子也是有可能的。
第三件事,我没死,只不过去另一个世界了,所以不用太伤心。你要做的就是尽快忘了我,等待真正的盖世英雄来到你身边。
第四件事,阅后即焚。
感谢五年的关照,这真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爱你的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