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轮回
愤怒。
林雪喘着粗气，半跪在地上，眼前，是身体被镰刀贯穿的弟弟，脆弱的肉体被钉在了那里，鲜血和内脏顺着刀柄汩汩而流，一个女孩爬着滚着到他身边，发出肝肠寸断的哭号。
不可饶恕！
林雪站起来，死死地握住手中的长剑，这一刻，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巨兽被唤醒，林雪尘封的记忆忽然间被打开，所有属于她的一切，属于萨提亚的一切，属于圣灵之都的公主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丢失的记忆从时空的四面八方涌入到她的大脑中。
复仇！
身上笼罩着的血红色消散，黑色的瞳仁赫然间迸发出猩红色的光芒。林雪直视着漂浮在天空中的黑色斗篷，这一刻，林雪动了杀意。
冲出了镜像空间束缚的亡者疯狂涌向人群中，所及之处，所有的人和物体都立即被石化，在一群群亡者的冲击下碎成粉末，从高空俯瞰，就像是黑色的浑水涌入大洋之中，迅猛地扩撒。地狱降临人间，生灵惨遭涂炭，活着的人四下逃窜，用尽所有的力气只为争取那几秒钟的残喘。
“杀！”
极具贯穿力的声音响彻云霞，在一连串的音爆声中，浩浩荡荡的亡者群顷刻间化为一片红点，塔纳托斯的屏障一瞬间被一道白光冲碎，最后的音爆声中，林雪贯穿了塔纳托斯，黑色的斗篷剧烈的颤动，随着一连串的撕扯声中，深红色的光芒从斗篷内部爆发，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斗篷粉碎。
“萨提亚！毁掉他的内核！”
庞大强忍着体内血液的上涌，大声喊道，话一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溅出来。
一阵风来，吹散了千疮百孔的斗篷，露出一颗已经满是裂纹的黑蓝色晶体，林雪向那晶体挥剑，却在触及之前，那晶体便化成了粉末飘散了。与此同时，所有的亡者也都化为了黑点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林雪收起剑，飘落在林风的尸体面前，没有了塔纳托斯，那柄插在他身体上的镰刀也消失了，失去了支撑力，林风的尸体瘫软在地上，鲜红色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黑色贪婪地附着在血液上。陆萌跪在一旁，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喉咙中发出阵阵的哀痛欲绝的哽咽声，她抬头望着林雪，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在祈求着她能够救回林风。但姐姐只是静静地站立着，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她无能为力。
“你们哭哭啼啼的，就能把人哭回来吗？”
庞大走到他们身边，同时向周围释放了认知障碍，对于被亡者夺走的生命，他无法拯救，尽管仅仅是调整下局部的时间流就可以拉回来那些人，但那样是违规的，他无法漠视局里的规则，所以，他能做的，只是用认知障碍让所有人忘记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忘记死去的至亲，死去的同伴，死去的陌生人。这对他们来说是残忍的，却对他来说是无奈的，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温柔的方式。
“你受伤了。”
看着庞大胸前那一摊的血液，林雪揪心地皱起眉头，表情更加苦丧，此时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眼神变得柔和而悲伤。
“不是第一次了。”庞大轻抚前胸，意味深长地望着地上的林风。
“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就快点吧，我还不想现在就沉浸在对过去的怀念。”林雪说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可是，眼泪却又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萨提亚，欢迎回来。”
庞大温情脉脉地看向林雪，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片刻之后，又换回了往日的神情，然后开始修改林风身边的时间流走向，淡黄色的光芒覆盖在林风已经冰冷的身体上，陆萌微微后退，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她心里知道，那个人是在救他。
随着淡黄色光芒的流动，凝固的鲜血恢复了温度，与内脏一并回流到林风的身体中，然后胸前巨大的伤口开始愈合，破烂的衣服重回到完整的模样，血迹已经褪去，很快，林风的躯体就恢复了原状，完全看不出曾被巨大的镰刀贯穿。
“这是违规操作。”
“总会有特殊情况的。”庞大的语气很平淡，“放心，这不违规。”
“那其他人呢？你不能救回来吗？”
“对不起，那会违规的。”
林雪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无法理解他那充满矛盾的解释。从他们认识时起，这个人，就一直充满了疑点。
“陆萌。”
忽然间，我睁开了眼睛，叫出眼前这个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的女孩儿的名字。她情绪激动地冲上来抱住我，在我耳边声嘶力竭地说着一大堆话，可是我一句也听不清。我试着推开她，这么亲密的距离让我很是不自在，但她并没打算松开我，死死地抱住我，力气大得我胸口发闷，一直等到她不哭了，才放开我。看着她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我害羞了起来。
“咳咳！”
身后传来了姐姐那五味杂陈的咳嗽声。我回过身，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迎上来的姐姐拥抱在了怀中，尽管经常会被姐姐这么突然的抱住，但这一次，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度。
第一次，有了距离感。
“姐。”
我说出这个字，充满不安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想要去抓住某种若即若离的东西。
“姐姐在这呢。”
是啊，姐姐就在我面前，我就在姐姐的怀里，可是这莫名的陌生感又是哪里来的呢？我轻轻地离开姐姐的拥抱，含有深意地注视她晶莹清澈的双眸，亮晶晶的泪光闪烁在其中。
“萨提亚。”
我说出深藏在内心深处中的名字，姐姐的表情微微怔了一下。
“无论是萨提亚，还是林雪，在我心里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姐姐。”
我走上前，抱住姐姐，感受着熟悉的体温。片刻之后，我放开姐姐，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姐姐。”
“嗯？”
“家里边需要我赶紧回去一趟。”我不想将那件事情说出来。
“那弟弟快去吧。”
“好。”
我回身又抱住陆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等我回来。”，没有等她的回复，我便转身离开了，奔向此刻最需要我的地方。
“为什么不和我说几句话呢？好歹也是我救了他啊！”
望着远去的背影，庞大开玩笑地说道，目光中是无尽的温柔。
“毕竟你不是他的姐姐。”
“还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姐控呢。”
这时，两个人忽然想起来这还有个外人呢，他们俩一齐看向陆萌，只见她神色恐慌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她十多年来的世界观，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
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或者是出现了某种幻觉，陆萌神情茫然地看着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几秒钟之后，她回过神来，方才涣散的意识又重新聚集了回来。什么也没有嘛！她拍拍脑瓜儿，继续往前走着。
看着陆萌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萨提亚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在这个平淡无奇的世界中，任谁看到刚才的那一幕，都会产生精神错乱，所以，她要求庞大对那个女孩施放了认知障碍，将刚才所见到的一切都归为“幻觉”的不真实存在。
“你找回了自己的记忆，真的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庞大话语温柔地说道。
“是啊。这是我第一次成功恢复了记忆，你一定很高兴吧。”萨提亚含有深意地直视他地双眼，右边的嘴角轻微上扬。
庞大与那个眼神对视了许久，忽然间，神情慌张了起来，心虚地避开了视线，口中支支吾吾着“你在说些什么呢，不明白你的意思”，眼神四处游离。
“当一个故事编得很久很久，一次又一次的时候，连编故事的人都会渐渐相信了这个故事，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番话，让庞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在说些什么呢？难不成是你的记忆中混入了些不好的东西吗？”庞大笑了笑，却显得如此苍白，“还是好好休息吧，你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哪里有什么圣灵之都，哪里有什么公主萨提亚，我只不过是某个镜像世界的流浪武者而已，你为什么要给我捏造出这么不真实的身份呢？”
庞大的笑容消失了，五官因震惊而扭曲在一起，脑子中，许许多多早已死去的情感又重新活了过来。
“醒醒吧，别再这么执着了，你救不了我的，你这么做只会让我在一次次的死亡后一次次的重生中无限轮回下去，有些东西是注定的，你无法改变的，庞大。。。。。。庞大，恐怕连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你的真实名字，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萨提亚的表情变得悲伤，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像是褪去了色彩的花瓣，逐渐枯萎凋零。
庞大低下头，一阵风袭来，吹走了他的帽子，压在下面的头发倏然间散乱开，这一刻，他清醒了。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会选择拯救这个世界？你知道这会带来无限的混乱，根本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都只是你的自我满足而已！”
“为什么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做我要做的事情，你可以说这是我的自我满足，我并不需要你能够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做的这一切。”
“我不懂，我不懂！”泪珠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地面上，支离破碎，“明明你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定数的，你无法和时间抗衡的！”
“那只是你们的执念，并不是我的！有些事情，只有去做过了才会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庞大狠狠地咬着牙，嘴中，泛起鲜血的味道。
“停手吧，我厌倦了这一切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潸然泪下的男人，他们的相识来自一次偶然，偶然间，她来到了一个村庄，偶然间，怪物们侵袭了那个村庄，偶然间，庞大路过了这个村庄，目睹了萨提亚的英雄之举，从那时起，他冰冷的心，住进了这个女孩，从那时起，他不再是一个冰冷的旁观者，也从那之后，他被局长流放在时间线上，任性地由他去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无限的轮回，从不干涉。
“我也不想让这个世界灭亡啊！因为，我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我无法割舍这一切，我做不到，我一直一直都做不到。”
悲伤，涌上心头，没有了往日中的那份严肃和成熟，现在的庞大，就像是一个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毫无保留、毫无虚伪，将自己的情绪全部由泪水、由啜泣、由哽咽释放出来。眼前的庞大哭得就像是一个好孩子，萨提耶温柔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她感谢眼前的这个男人为她所做过的一切，只是几千次中她都不记得了，她都只是在重复着战斗、死亡、重生、战斗、死亡，不断地轮回着。尽管她并不相信管理局口中所说的那所谓的“定数”，但是这一次，庞大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了结果，他没有见过异魔的真面目，一次都没有。
“谢谢你，谢谢你这一次为我编造的这一切，尽管我还会死，但这一次你给了我这个家，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家的温暖。这一切，都是你赠予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庞大止住泪水，“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而已，你不需要有什么感动的。”
“可是你的自我满足，让我感受到了幸福，那个弟弟很可爱，不是吗？”
她的笑容意义深长。
突然间，庞大的表情变得凝重，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某种熟悉又危险的讯息，萨提亚也嗅到了同样的气息。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又到了每一次轮回的尽头。
在最后一眼不舍地凝视着这个世界后，萨提亚开启异空间，霎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黑暗，只有扭曲的时空，映射出诡异的紫黑色光芒。异空间，与镜像空间不同，萨提亚并不需要来维持这个空间的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异空间是真实存在的，是由她在时空中许许多多无用的空间找到并改造为可由自己掌控的异空间，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够轻松开启异空间，而外人只有在力量远胜于这个空间的主人时，才能够进入对方的异空间甚至夺走，而这一次，是庞大第一次被带入她的异空间中。
黑暗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以扩散的形式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这是庞大第一次在如此近距离下目睹异魔，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就是异魔，我必须要打败的敌人，却也是这一切混乱的源头。”
“那是什么？”
“你一会就知道了。你就会明白，即使我赢了，这一切的结局也无法改变。”
庞大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那团黑影，千百次的轮回中，庞大目睹过几次异魔，这几次中，异魔都是以这团黑影的形式出现，每次，萨提亚为了不让战斗波及到这个世界，都会将其带入到异空间中，那是庞大无法触及的独立空间，而当异空间消失时，萨提亚也掉入了时空漩涡中，开启了新的轮回，所以，异魔究竟是什么，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曾去问过神秘的局长，可是局长什么也没有说。
那团黑影表面开始焕发出七彩的波影，旋即，黑影幻化为一个人，当庞大看到那个人的面孔时，一瞬间，表情凝固了。
******
我急匆匆地来到了医院，直奔手术室而去，此时，妈妈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身子在不断地抽搐，发出哽咽的声音。
“妈。”
听到我的声音，妈妈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一瞬间，我感觉妈妈老了十岁，往日时刻焕发光彩的皮肤此刻暗淡无光，像是熄灭的太阳，我感受不到一丝热情和温暖。
“妈妈，爸爸到底是怎么了？”我上前扶住妈妈，腿上早已没有力气的母亲，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双手上，我轻轻地挪动身体，让妈妈坐回到椅子上，我坐在她身边，可是焦虑让我无法坐得安稳。
“你爸他。。。。。。你爸他。。。。。。”说着，妈妈又哭了起来，哽咽让她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我抱住妈妈，因为这个时候，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在稍微平定了情绪后，妈妈继续开口说：“你把他。。。。。肺里。。。。。肿瘤。。。。。。”边说着，她边捶着自己的胸口，每说出一个字，捶得力气就大一倍，我的心也跟着更痛一倍。我拉住她的手，妈妈一瞬间卸了所有的力气，倒在我的胸口再一次哭了起来，悲怆的哭泣声回荡在整个医院的长廊中，周围的人群中，有的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们这对悲伤的母子，红着眼，感受这同样的悲伤，也有的人远远离去，不想被这份哀痛传染。
我忍住噙在眼眶中的泪水，作为这个家中的唯一长子的我，这个时候必须要保持坚强，妈妈需要我这个儿子支撑着她，所以我不能哭，我不能将悲伤无限制地释放出来。我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妈妈，去拂平妈妈所有的悲伤。可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我用袖子擦去，但怎么擦都无法止住，鼻腔中，口腔中，充斥着鼻涕和泪水，味道是咸咸的，更加刺痛着我，连声带都挣脱了我的控制，发出一阵又一阵地抽泣声，悲伤，似洪水，冲溃了我心里所有的防线，我放声地大哭起来，妈妈也释放心里所有的哀痛，两个人悲痛欲绝的声音，响彻长廊。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妈妈已经躺在了我的腿上睡着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分叉的发梢刺痛我的掌心。一直很注重保养的妈妈一定劳累了许久才会变得这般疲倦，可是作为儿子的我却一无所知。爸爸从什么时候得的病？妈妈照顾了多久？我全然不知。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耳朵嗡嗡的响，在心里痛骂着不孝的自己。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我茫然地望着手术室门口上的三个“手术中”的大字，这个时候，就应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正在里面与病魔战斗的医生，只有他们，才能够拯救我的父亲。我闭上双眼，在心中祈祷。
******
“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的命运，没有人能改变的了。”
庞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异魔的真容，赤裸的身体勾勒着与萨提亚完全相同的线条，肩胛骨上，是与萨提亚完全相同的一张脸，眼神涣散，灰色的瞳仁中看不到一丝的情感色彩，如同死去的人。
萨提亚的二重身。
“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就是我的命运，无法改变。无论我打败她多少次，我都会掉入时空漩涡，被时空吞噬，抹去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存在。”
“所以我不应该救你，救了你，她也会回来，这一切，没有尽头。”庞大痛苦地喃喃道。
“只有我死，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庞大向后退，他无法接受这一切，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解开这个死循环。只有那个人，只有局长，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一切的！庞大的目光变得凶狠，萨提亚自然知道他的意图，但她并不打算阻拦，而是打开了异空间，庞大迅速消失。只剩下她与她，伫立着，面对着彼此。
“别来无恙。”
那个她没有任何回应，在异空间中，她无法感知主世界的讯息，就像是没有上了发条的人偶，一动不动。以往，她都会在这个空间中与她同归于尽，被时空漩涡卷走，抹除一切，但是现在，她只想在这等着，因为，这一切，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
庞大回到管理局，站在神秘的局长面前，而所谓的局长，仅仅是一束光，看不到源头，也看不到尽头，那就是时间的本体，静静地流逝着。
“我真的无法改变这一切吗？”庞大愤怒地质问，声音却是那么的无力。
“。。。。。。”
没有任何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你创造了这一切，却为何要将其毁灭？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将筑起的沙堡全部推倒！愚蠢！幼稚！”
“。。。。。。”
没有任何回应。
庞大继续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可是这样的话，在千百次的轮回中，他已经说过了无数次，从来没有得到回应。即使他救活萨提亚，也没有被阻拦，一切，任由他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到最后，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编造的世界观中，哪有什么圣灵之都，哪有什么公主萨提亚，哪有什么时间管理局，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而精神失常的人编造出来的，他到底只是这时间的囚徒，他无法改变过去，无法改变未来，他连自己都无法改变。失败者，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望着那束光，庞大沉默着坐在地上，渐渐地，答案，在他的心里褪去了覆盖许久的灰，他站起来，消失了，而那束光，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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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依旧在沉睡的妈妈，均匀的呼吸声从她的鼻腔徐徐传来，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暂时忘掉这一切，不被痛苦所打扰。我抬头注视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忽然间，大腿上传来抖动，是妈妈醒来了，拖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周围，可是当看到手术室时，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但很快妈妈忍住了。
“我告诉姐姐一声吧，让她马上过来。”
这个时候，没必要再瞒着姐姐，可是，当我话说完，妈妈却用着困惑地眼神看着我，“你哪里有姐姐？”
我怔住了。
“林雪啊，和咱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的那个女孩啊，你可喜欢她了。”
妈妈依旧是莫名其妙地瞅着我。我并没有在意，人在悲伤的时候总会忘记些事情，何况妈妈的年纪也不小了，在经历这种打击后，大脑难免会发生混乱。
“那就等回去告诉她好消息吧，爸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一定会，你爸他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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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回到萨提亚的身边，此时，萨提亚提剑放到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庞大没有上去阻拦。
“是的，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被拯救。”萨提亚露出释然的笑容，她是这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剑刃平移，萨提亚倒下了，庞大上前接住她的坠下的身体，鲜血汩汩而流，染红了她的衣服。
“再见了，谢谢你给我的这一切。”
“永别了，萨提亚。”
晶莹的光点飘散，怀中的女孩儿消失了，连同那个她也跟着消失了，从这个时空中，抹去了所有和萨提亚有关的存在，所有的二重身，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所有。
******
“手术很成功！”
没有等我们上前问，刚从手术室中走出来的大夫就先将手术结果告诉了我们，这一刻，妈妈再一次哽咽难言，但我知道，盈眶的是热泪，是喜极而泣。
“妈妈，我回去告诉姐姐去！”
“傻孩子，你是不是高兴傻了？你哪里有姐姐啊？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啊！”
我又一次怔住。
“妈妈，我知道你可能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脑子里现在有点混乱，但和我们相处了十年的林雪，不能说忘就忘啊。”
“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以前妈妈是在你出生前生了个女儿，但夭折了，所以才有了你啊。”
“啊？什么啊？”我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在我出生前生过女儿？我完全没有听过啊！妈妈只生过我一个孩子啊！妈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一定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妈妈不再理我，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忽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色调都随之变为了苍白，我看着周围，一切都是静止的，妈妈保持着和医生说话的姿势，身后的人群如同一尊尊雕塑静静地立在走廊中。
“弟弟。”
忽然，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
“姐姐！”
我兴奋地回过身，姐姐就在我的身后，目光柔情似水，身上却是淡蓝色的光晕。
“弟弟，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
“姐，你说啥呢？突然间嘴这么甜，弟弟我好不习惯。”为什么我的心里如此难受？胸口仿佛被一颗石头噎住，不行，我要保持微笑，我不能哭给姐姐看，在姐姐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满脸傲娇的弟弟。“姐你拯救完世界了吗？”
姐姐点了点头，笑靥如花。
“可是你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啊！”
我走上去，但却无法拉近我和姐姐之间的距离，我开始奔跑，姐姐却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我无法呼吸，摔倒在地上，我也无法握住她的手，我开始慌张，开始恐惧，眼神中流露出害怕失去的恐惧。
“姐！”
我大声吼出来，拼命地想去抓住她的衣角，但是，我做不到，我和她之间，存在着一段我无法跨越的距离。
“永别了，弟弟。”
倏然间，姐姐化为蓝色的光点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声，伸手去抓住那些光，可就算是我把手臂伸到脱臼，我也无法触碰到，直到韧带撕裂带来的剧痛让我的手臂瘫软落地，我悲愤地砸着地面，把手掌砸烂，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再砸碎骨头，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撕心裂肺地吼着，鲜血从我的口中喷薄而出。
突然间，我回到了现实中。就像是一块磁盘，被重新格式化放入了新的内容。
“儿子，我们收拾收拾去看看你爸爸吧。”得知了爸爸手术成功地消息，妈妈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所有的疲劳和悲伤都在这一刻被驱除。
“好！”
我心情激动地跟在妈妈后面，忽然间，我想起了曾经生在我前面的姐姐。
“妈妈，如果之前的那个女儿要是在的话，我是不是就有一个姐姐了？”
“是啊！”
“好想有一个姐姐呢，这么多年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也挺没劲的。”
“你那个姐姐可比你好看一百倍呢！。”
“切！女儿你可养不起，就你和你爸那点钱，养个女儿再养个儿子，怕是得天天喝西北风喽！”
“女儿要是在的话，我和你爸还会再生你这么个气人的玩意儿？垃圾堆里捡来的我们都不会要的！”
在和妈妈她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中，我们两人一起往爸爸的病房走去。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爸爸健健康康地顺利出院，我也放心地回到学校继续上学。因为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所以落下的课程得赶紧补回来。一进教室，坐在我前座的陆萌就把她的笔记借给了我，我感激地向她点头示意，但她完全没有理睬我，而是把笔记丢给我之后，便转过去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这让我心里有些落寞。坐回久违的位置后，左右两边的于今和李美娜纷纷向我投来关切的问候，就连平日寡言少语的陈晨也都说了几句温情暖暖的问候语，一大早让我甚是感动。高中这三年，能认识他们四个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等到毕业那年时，这三年的所有，一定会是最开心、最美好的回忆！
上课铃响起，我打开书本，一张卷子滑落到地，李美娜弯腰帮我捡了起来，我回以微笑，并轻声道了声谢谢。看着卷子上的分数，差一点就满分了还真是让人遗憾，然而，在名字的那一栏，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庞大。
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为什么在我的卷子上出现了那个人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林风，可是眼前这。。。。。。
记忆，出现了混乱，如同齿轮发生了错位，导致整个机器卡死。一股剧痛从脑后传来，我双手使劲地按在太阳穴上，血管，一突一突，仿佛要炸开一般。
忽然间，耳边一声啸叫，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旋即，剧痛消失。
搞什么嘛！难道是错觉吗？
我再次捡起地上的卷子，这一回，名字那一栏写着“林风”二字。
“于今，我刚才好像出现幻觉了。”
我说着，往左边看去，却发现，坐在我左边的并不是于今，而是陌生的面孔。
“于今？”
我试图再叫了一次，对方茫然地看着我。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向右边。
不是李美娜！
后边，不是陈晨。
前边，不是陆萌！
发生了什么？！
我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前后左右，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那一张张茫然的眼神，那股剧痛又再次袭来，这一次，更加猛烈，痛得我失声大叫。
“林风，怎么了？”
班长张浩然上前扶助我，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张浩然，而是庞大。
“庞大？”我倍感错愕，头疼又忽然消失了。
“许久不见。”
庞大将我安稳在座位上，然后坐在了我前面的位置，这时，我才发现，教室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陆萌他们都不见了？！”我恐慌地冲他喊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当你姐姐解决了这一切的问题后，本不存在的人便会消失。”
“难道，他们四个人，是本不存在的人吗？”
“不。”
我松了一口气。
“是他们三个。”
我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什么意思？”
“于今，李美娜，陈晨，他们三个是本来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人。”
“那陆萌呢？”
“还记得二重身吗？一旦二重身的本体在时间线上被抹除了，那所有的二重身就都会消亡的。”
“你什么意思？”
这个消失，犹如晴天霹雳，轰炸在我头上。
“话已经说到这了，我想你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
我撕心裂肺地吼回去，可是声音，却变得沙哑。陆萌竟然是姐姐的二重身！什么狗屁二重身，全他妈是骗人的！庞大，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我才不信你在这一派胡言！
“林风，无论你信不信，眼下已经是这样了。你别无选择，也不对，你还有选择。”
“我选择，我选择，我选择什么？我还有什么可选择的，我没有了姐姐，我没有了陆萌我没有了于今和李美娜，我他妈没有了陈晨！”
“我可以帮你抹除这一切，摸出了，你也不会再伤心了。当然，这是你的选择，你也可以记住这一切，记住这一切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永远活在悲伤中，最后，你就会成为我。”
“成为你？”
“是啊，成为我。”
“你在说什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我他妈才不是你！”
“林风就是庞大，庞大就是林风。你选择记住这一切，带着这份悲伤，从这栋楼顶跳了下来，你选择用死亡结束这一切的痛苦，你以为死后，就可以和他们团聚。可是，你错了，这一切，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你成为了时间的奴隶，你获得了不死之身。你一次又一次地去复活你爱的那个女孩，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死亡。”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发现，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我选择忘记这一切。”
我做出选择，我想打破这一切，我想从这个死循环中，跳出来。
“这不是你第一次做出这个选择。”
“你什么意思？”
“带着这份痛苦活下去吧。再见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庞大便化成灰烬飘散了。
或者说，此刻的我，已是庞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