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
时间已经到了丑时。
夏小四和柳儒从太皇太后哪里得了令,急忙赶出皇城,来到天牢。
此时的夏小四有些忐忑,天牢内那位被关押的自家家主她还是头一次见着。
八年前王洛文一纸和离,闹的满城风雨,他与夏菲儿的姻缘是皇族所赐,可王洛文却不顾世俗眼光,更不顾陛下颜面,强行和离,此事不但使得夏家王族难堪,便使得远在南郡的王家也受其牵连,自此之后南郡夏家王族和王家势成水火,老死不相往来。
若非后来王洛文在贵族世子中脱颖而出,执掌军令,就凭他敢公然挑衅王族这一条罪状,就够他死十次八次了。
夏小四回想夏菲儿在南郡说的话,若非有缘,他二人怎会结成夫妻,若非无缘,他二人怎会同床异梦?夏菲儿是怀了王洛文的子嗣的,生下孩子,她取名念生,怕是还在想念着那个让她生死相随的男人。
走在悠长的天牢走道上,四周漆黑一片,王民奉命引领他们前往最后一间,期间他多次提及王洛文病发时候的样子,他着实有些吓着了。
特别是王洛文之前在他心中如英雄一般关辉的形象,可看到本人后,幻想不但破灭,还在他心中烙印着恐怖的印记。
夏小四走着走着便停住了脚步,柳儒和王民俱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她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加快脚步,柳儒和王民急忙赶上,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夏小四在想什么,可他们知道王洛文和夏菲儿的事情,他们也知道让夏小四出手去救治王洛文,她心中定是千百个不乐意,不过大是大非挣扎过后,夏小四还是选择了救治王洛文,可见这个女孩为人善良,有菩萨心肠,只不到半刻时间,他们三人已经来到的天牢最后一间。
王民上前将牢房打开,王洛文此刻奄奄一息,躺在草垛上面,他额头冒着汗,汗水不断滴下,表情极其痛苦,呢喃自语道“妃儿……妃儿……”
他是在唤夏菲儿吗?夏小四心中想着,总算还不是完全绝情,生死最后一刻还在呼唤姐姐的姓名,若是让姐姐知道,她该作何想法?
夏小四已经上前,用手探了探王洛文的额头,发烫的厉害,夏小四又撑开王洛文的眼皮,发现他双目已经通红一片,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包,打开后是一整包银针。
只见她手法缭乱,手掌在王洛文胸前如同跳舞一般,不到半刻时间,王洛文浑身已经像是刺猬一般插满了银针。
柳儒看了半天,方才小声询问道“怎么样?他还有救吗?”
“我不知道。”夏小四一刻也不敢分神道“我只能凭借记忆,猜测毒药的药方,至于他是否有救,只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着,她有掏出一枚黑色丸子,塞进了王洛文的嘴里,做完这一切,她才擦了擦额头早已经冒出的细汗,呼了口气。
“我刚刚给他吃的是师父的救命药丸,此药十分珍贵,若连这个药都缓解不了症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夏小四说完,又看了一眼王洛文,见他呼吸开始缓慢不少,脸上的痛苦也渐渐消失“接下来是关键,我需要守在这里,柳姑娘,你忙了一天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快些回府休息吧。”
柳儒本想应下来,可是已经一夜没睡,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她倒是着急结果如何,毕竟关系到房山军营数万将士的性命。
“算了,我留下来陪你吧。”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一旁的王民有些不乐意了,这么晚了,他突然被叫起来,本来就不怎么高兴,这一时半会还走不了,这群大小姐白天也没什么事,可以睡给白日梦,可自己不同,自己第二天还要当差,若一宿不睡,第二天哪有精神啊。
想着王民假装打着哈切说道“两位大小姐,小的明早要起来当差,恐怕就不能陪着两位了,我把牢房钥匙搁着,方便你们行事。”
说着他将手中牢房的钥匙放在王洛文的床沿边上,又欠了欠身,正准备退下时,却被夏小四叫住了。
“你等下。”
王民好奇的回身看着夏小四,说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明早去各大药房看看有没有一种叫做月银草的药材卖,如果有全部买回来。”
“这……”说着王民瞟了一眼柳儒,他隶属于廷尉府,若没有廷尉府的命令,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何况月银草他听都没听说过,想来一定不是普通的草药,那得需要多少银子,他这点俸禄恐怕不够吧。
“叫你去你就去,明天你放假一天,到全京都药房转转,钱不够的话先到廷尉府支出。”柳儒看穿王民的心思,不耐烦的说道。
“诺,小的明早就去办。”说着王民匆匆离开牢房。
当他走后,柳儒方才询问道“小四,你说的那个月银草是什么东西?”
“月银草是师父用来炼制救命药丸的药引子,在南郡月银草并不难找,可这里是京都,不适合月银草的生长,我怕京都药房内很少月银草,所以才让他去寻寻,碰碰运气。”夏小四解释道。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王洛文突然猛咳,不断吐血,吓的柳儒倒退着站在一旁,夏小四赶忙检查,发现只是正常现象,暗自放心。
王洛文咳嗽一阵,似又昏迷过去,口中只呢喃着“妃儿……妃儿……”
夏小四看到一旁柳儒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莞尔一笑道“放心吧,没那么快见药效,刚刚只是正常现象。”
听到是正常现象,柳儒方才放下心来,然后踱步走近夏小四身旁,小声问道“他口里喊着菲儿菲儿的,是不是在说夏菲儿啊?”
夏小四不知如何回答她,她看着躺在草垛上的王洛文,良久没有开口。
柳儒继续说道“倒也是个痴情种子,当初若非那一纸和离,夏菲儿也不会提前离京,现在回看那些现在在京都的王族子弟表面风光,实则被囚禁在京都,不少人终生无法再回到封地。”
“他当年怎忍心和姐姐一纸和离,他不知姐姐怎样的伤心。”夏小四咬着嘴唇,声音细如蚊子。
柳儒没有听清,不过她本来就大大咧咧,也不顾及夏小四说些什么,继续自言自语道“现在想想,当年的一纸和离说不定是夏菲儿和王洛文商量好的,目的就是让怀了孕的夏菲儿远离京都。”
“胡说!”夏小四突然提高音量,同时用自认为最恶狠的眼神看着柳儒“你不知道当年姐姐差点就因为那一纸和离死在京都!”
“怎么这么说,当年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柳儒连忙问道“你是夏菲儿的家奴,自是了解当年的事情,你说说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小四不想说,可拗不过柳儒的软磨硬泡,在这夜里,两个女孩闲来无事,便也就和她说出了当年的事情。
“八年前,京都突然传令,要求各王族世子进京,南郡夏王依照诏书听宣,让姐姐和王洛文一同入京……”她的故事刚开头,便被柳儒打断了。
“等等,你说要求王族世子进京,俱我所知,南郡夏王只有夏菲儿这一个女儿,将夏菲儿送入京我还能理解,怎么凭空冒出了一个王洛文的?还有……”
夏小四白了柳儒一眼,生生让柳儒接下来想问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听故事便好好听,别问东问西的,南郡不止有夏王一个势力,还有王家,南郡王家本来和京都王家同源不同宗,在南郡,夏家和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王洛文也是姐姐的表哥,所以也算是王族中人,因为夏家到了姐姐这里便断了香火,于是夏老便找到王家,希望他们能过继王洛文给夏家继承香火,可王家王洛文也是独苗,于是两家一合计,便让姐姐和王洛文定了娃娃亲,将来开枝散叶,能同时继承夏家和王家王侯爵位,所以当时诏书上便有了王洛文的名字。”
“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柳儒低语呢喃道。
“后来二人进京,承蒙陛下恩赐,姐姐便和王洛文成了亲,可许是京都繁华迷了眼,成亲以后,这王洛文性情大变,不但夜夜笙歌,最后还勾搭上霍家,霍秀儿……”夏小四继续说道。
“真……真有其事?我以为那是坊间传闻,没想到真的是空穴不来风啊,也就是当今的皇后,霍后曾和王洛文有过一段感情了?”柳儒惊讶的说道。
“我不知道有没有感情,但八年前王洛文突然在平安阁内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姐姐去找他时,他将一团纸团扔向姐姐,当姐姐打开时,那纸团上便写着和离书,姐姐自幼便被宠着,何曾当中受过如此侮辱,她拿着和离书,冲出了平安阁,后来连着半个月,王洛文都没有再回王府,再后来,姐姐终究受不了舆论,准备当面和王洛文谈清楚,那时候姐姐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孕。”夏小四说着说着,眼角便闪过一丝泪光,她轻轻用手擦拭掉,继续说道“姐姐说她一辈子都记得那场雪,那雪就如同今晚的大雪一样……”
……
……
……
王府内。
夏菲儿仰着头,看着窗外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北方雪真的是没完没了,让人生厌,这场雪她想起当年那个人和她说起的故事。
‘我去寻了夫君,可他却身在霍家,我知道他就在那扇门的背后,可当门打开时出现的却是霍秀儿,她打烂了我的轮椅,我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求她让我再见夫君一面,可是她没有,一脚把握踢开,我始终记得她那张孤傲脸,鄙夷的眼神,她说我不像王族之人,她说我像是被人遗弃的怨妇,呵,她没有说错我真的很像是个怨妇。’
夏菲儿今晚想了很多,她几乎整晚没有睡觉,她告诉自己,无论用任何方式,她都要将她救活,哪怕这方式肮脏,血腥,黑暗,就让她一人承受这肮脏,血腥,黑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