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残响
费城,金卓大酒店
灯火通明的夜市之景本就颇美,再加上酒店天台作为最高处的地理位置,更是能够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但即便时间还不算太晚,金卓大酒店的天台上也是早就没了人影,因为露天的缘故,这里的晚风已是相当凄冷,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是在此处的露天游泳池刚刚沐浴,长久呆在这种风多的地方难免会让人遍体生寒。
然而就在天台边缘的玻璃眺望台上,此刻却是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雍容的人影。
安娜肩上披着一件雪白的裘衣,火红的头发被高处的凉风不停掀起,手间的酒杯颇为优雅地旋转了一圈,然后里面的鲜红液体就缓缓流入了红唇中。
不得不说,安娜这幅样貌,即便是伊米见了也会吃惊,毕竟她最常出现在别人印象中的形象是白大褂工作服,而如今这幅犹如富家千金的雍容姿态却是她第一次展示出来,只不过这幅外表看上去大姐大的样子,却是透着些许不甘与落魄。
自从伊米把他们安置在费城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独自一人跑上酒店的楼顶喝闷酒,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伊米这小子究竟对人家做了什么了,竟然能让她如此思念。”此时此刻,楼下躺在床上一脸安详的任七然嘀咕道。
“你去上去把安娜小姐喊回来吧,那么晚了一直站在上面吹风会受凉的。”一旁的筱莎用她那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语气说道。
“哎,去过多少遍了,怎么喊都不愿意回来。”虽然二人都没有见到安娜在楼顶的样子,但这个时间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安娜在哪。
然而二人并不知道当初伊米在地下实验室救出安娜的情形,自然不会理解伊米在安娜心中的地位。在濒临绝望之境,伊米从上百号研究人员中选择了救她而不是别人,虽然自己在他初来乍到时给予了稍多了一点的关注,但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无论换谁都不会想到,只是一件无心插柳的举动却换来了对方冒死带着自己逃出生天的报恩。可以说,如果不是伊米,安娜很可能就如同那几百号实验室的人一样,在绝望中死亡了。
当然那份绝望安娜也确确实实亲身经历过,所以当伊米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时,这份震动是没有人能够取代的,就一如当初伊米赶到雨门市解救任七然和筱莎一样,只不过由于任七然和伊米原本的关系,这其中的恩情被淡化了,但任七然心里还是明白。
“哎,我再去劝劝她吧。”受不了筱莎的柔软督促,任七然长舒了一口气从床上翻身下来,穿着棉拖踢踢踏踏地走上了天台。
晚风从耳边刮过,发出嗡嗡的声音,安娜稍微偏头,才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
“呵呵,安娜小姐还在想他么?”任七然倒是没有什么拐弯抹角。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安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高楼大厦,好半饷之后才回话。
任七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叹,安娜这句话和前几天如出一辙。
“对,没错,于你是,于我们也是,对伊米来说,我们确实是累赘。”以往任七然都是站在一旁默默不做声,但这次却是用着平淡的语调说出了刺耳的话。
果不其然,安娜在听到任七然的话后,略微有些湿润的眼眸中透出了些许灰暗。
“伊米说过他还有些事情要做,而我们呆在华盛顿,他就必须在与黑色守望对峙的过程中留神保护我们,所以把我们送到较远的地方,也好方便他行动。”任七然望着安娜转过来的失彩侧脸,仍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想这些你也该明白,我们除了给他添乱,简直没有别的用处,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让自己不成为他的累赘的话,就乖乖听从他的安排,而不是在这里自怜。”
安娜逐渐转过身来,听着面前的人那十分打击人的话,眼中涌上了热气。
然而任七然却是一改之前的轻浮模样,任由安娜在面前楚楚可怜,嘴中的话还是不停。
“这是我们能为他做的最大的帮助。”任七然扔下了最后一句话就欲转身离去。
“对了。”已经走出两三步的任七然突然转过身来望着已经跪坐在地上的安娜。
“当初我和筱莎在雨门被困时,曾向伊米求救,是他最终赶到带我们逃了出来。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在这里陷入危险的话,他也一定会赶来救我们的,即便我们是累赘。”补充完这些后,任七然嘴角上扬了一下,旋即再度转身离去。
安娜泛红的眼圈终究是掉下了两滴眼泪,但那抽泣声却是戛然而止,转变为了笑意。
华盛顿凡纳尔多小镇
“伊米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麦吉望着走向镇外的伊米喊道。
“我回城里有点事情。”伊米听到喊声回头颇为礼貌地笑着回答道。
“哦,路上小心一点,克里斯上校很可能已经盯上你了,需不需要我派几个人随你一起?”麦吉点了点头,伊米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但他也没有追问,虽然进化体组织对队员的人身自由是有些许管制,但伊米却是特例,毕竟人家是在自己盛情邀请下才答应加入的,所以平日里的一些规矩自然是要省去的。
“不用了,我会小心的。”伊米挥了挥手示意。转过身默默摇了摇头,麦吉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态度让他有点吃不消。
此次出行,伊米的主要目的便是前去拜访一下李维原,因为伊米最近在本默大学授课时发现李柉柉似乎和罗挚走到了一起,而曾经从她口中听说过罗挚的父亲与黑色守望的人有交情,而他又是黑色守望的通缉对象,所以和李维原商讨一下这之中的矛盾。
华盛顿本默大学
硕大的教室只有教授那平淡乏味的声音传出,没有人打断他,但也似乎没人在乎他在说什么。
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远处看或许还没有什么猫腻,但离近了才能看到两人的手都放在下面,身体也在不断地小幅晃动着。
李柉柉白嫩的脸颊此刻泛着火红的温度,而一旁的罗挚则是坏笑着将她盯着,两只不安分的手不断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你别...别弄了。”李柉柉恼羞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罗挚并没有回话,只是手仍然徘徊在她的娇躯上不肯离去。
即使两人的动作再小,时间久了也难免会遭到前面的人的注意,转过身来看着面色红如晚霞的李柉柉和一脸银秽之相的罗挚,当下便是明白了什么,只得无奈地撇撇嘴,悻悻转过身去。
而李柉柉看到前者这番表现,原本红彤的脸颊变得更加通红,她用胳膊狠狠顶了顶罗挚:“前面的同学看到了啊。”
罗挚却是脸皮颇厚,凑上前去用牙齿咬着她的耳尖传出一道热气:“看到了又怎样?”
“后面的两位同学,请尊重一下课堂。”语气一直平淡如水的教授终于出声制止了两人的亲昵举止。
大片大片的目光成群结队地聚集到两人身上,令得李柉柉羞愧地低下了头,强行挣脱了罗挚的束缚。
罗挚也是被李柉柉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一怔,旋即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顺势将怒火转移到了出声制止他行为的人身上。
“闭上你的猪嘴好好上课行吗!”罗挚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得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定定地看着究竟是谁敢在课堂上如此大放厥词。
“咦?那不是罗挚吗?”
“罗挚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啊,校长罗万铭的儿子。”很显然,对于这个前些阵子学校收取各种费用的时候公然“劝父”的罗挚,不少人还是有着映像的。
“不对呀,罗挚好像不上这节课的啊,他为什么会在这。”
“废话,你们看到坐在他旁边的是谁啊?”
“哦哦!那是李柉柉女神啊。”
“别喊女神了,人家已经是罗少爷的女人了,这可不,两个人搁这秀恩爱呢。”
“想不到李柉柉女神竟然也会在课堂上做这种事情。”
听着旁人口无遮拦的话语,李柉柉抿紧了嘴唇,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同样传进了教授的耳朵中,原本因为罗挚的话原地怔住的神情也是稍微缓和了些,毕竟后者的身份摆在这里,于是一时间竟然不敢还嘴。
“我们继续上课。”教授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情绪,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话中带的些许颤抖。
罗挚轻哼一声,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李柉柉身上,将魔掌伸向后者被双臂护住的娇躯......
推开餐厅大门,李维原正要习惯性地说出“欢迎光临”四个字时,抬头看过去的职业假笑也变成了真诚的微笑。
“这次又有什么事情?”见到伊米很是自然地寻了一处地方坐定,李维原很有礼貌地上前递了一杯清茶问道。
“你妹妹......?”伊米以为只要他稍微提示下李维原便能明白过来。
“哦?怎么了?你......对她有意思?”倒是李维原来了兴致,他也颇为认同伊米做自己的妹夫。
“什么啊。”伊米无奈地摆了摆手,“那个叫罗挚的,没有跟你妹妹在一起吗?”伊米见到李维原逐渐疑惑起来的表情,补了一句:“你还不知道?”
李维原摇了摇头:“他们俩刚巧是一个学校的,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真是不好意思啊,回来我问问她,这丫头,越来越会瞒着我了。”虽然李维原比较倾向于撮合伊米和李柉柉他们俩,但罗挚那边似乎也同样是对自己的妹妹有意思,而且对于自己也有恩,倒也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所以只能等李柉柉回来问问他们俩的情况,如果真的木已成舟,那就只能对不起伊米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伊米有些汗颜,“我是说那个罗挚,他父亲不是在黑色守望有关系吗?”
李维原瞬间明白了过来,当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抱歉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父亲和黑色守望的关系,不过一般情况下的大学,恐怕都脱离不了黑色守望的控制。”
“我被罗挚邀请去那本默大学当教授,曾经看到过他们走得很近,我担心我的身份会暴露。”
“所以你认为?”
“突兀地消失反而更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这个教授我会继续当下去,只是希望你妹妹,能与那罗挚保持一些距离。”伊米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可能会有些过分,毕竟罗挚也曾经给予过李维原不小的帮助。
李维原手掌磨着下巴,半晌之后,重重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伊米笑了一下:“那我就先走了。”李维原能从两人之中选择协助自己,他颇为感动。
华盛顿温尔街区
伊米不急不缓地走在返程的路上,却是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缓缓驶来一辆豪华轿车,轿车卖相倒是颇新,看来似乎是车主刚刚提出来不久的......只不过,这车里的车主,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乔适头上顶着礼帽,从胸前的兜上取下一副大墨镜搭在眼眶上,顺手抄了棵雪茄点燃,驾着他刚买不久的轿车风风光光地行驶在街上,与街区这些躬身急匆匆行走的人不一样,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享受着旁人看向自己那略显卑微的目光。
突然,前方的行人散尽,一名带着连衣帽而导致看不清脸的欣长身影挡住了去路,只见他双手插兜伸出一脚抵在了自己的车头上,直接是将车身前行的惯性尽数抵下。
“谁呀?想被撞死是不是?”乔适从车窗探出头当街喊道。说罢便踩了几下油门试图恐吓前面这个奇怪的人,但任凭他如何发动车子,前方的身影都是纹丝不动。
乔适心里升起一抹不安,这个人,有点古怪。
那前方人影此举也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不过大多数人只是认为车主遇上了混混,只要给点钱就能够消灾,但乔适的直觉告诉他:并没有那么简单。
数秒后人影放下了抵在车头的脚,绕过车身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这番模样简直就像客人搭乘出租车一样自然。
“你是谁?”乔适不安地盯着坐上来的人,硕大的连衣兜帽将他的面庞遮盖了去,只见他扬了扬头:“开车。”
乔适一脸狐疑地盯着后者,伸手发动车子行出了这片闹市。
待得街上的行人开始渐渐变少之后,人影才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颇为光洁的脸颊,然而却让得乔适眼瞳骤缩。
“你.......你还活着?”
伊米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地反应了过来,笑道:“原来果然是你啊。”
乔适认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煞白。
“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些,拿了黑色守望的奖金直接跑路,想不到你却就在这享受了起来。”伊米双肘搭在车前成弓状拖着下巴,侧头笑眯眯地看着犹如待宰羔羊般的乔适。
“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乔适像是不信邪一样看着伊米。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一个要死的人。”伊米的笑容瞬间转变为森冷,吓得乔适浑身发抖。
“别,别杀我!”乔适伸出颤抖的手掌,雪茄从他的之间脱落。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那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啊。”伊米伸出手整了整他的领结,细微的举动让后者浑身触电般的躲了一下。
“钱能改变一个人,也能送葬一个人。”伊米的指尖收回的同时,袖间的腕刀也显露在了黑夜中,借助着微弱的灯光,刀片反射出了乔适惊恐的表情。
“不要!”
轿车在街上缓缓地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走下了一个带着兜帽的人,袖间不断地滴着什么液体,只不过路灯的颜色过于昏黄,谁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