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雀跃着奔向小兽,手中一翻,一把短匕晃了出来,就要直接开膛破肚的剥开小兽的毛皮。只是未料小兽死前双目怒睁,余威犹在。少年一个踉跄,心呼:“不好!”就要倒地,却被迎上来的中年一把扶住。
“小心!”中年关怀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惑眼狸双目惑人心神,纵是心神坚定之人初见之下也要沉沦。”
少年此时被中年一语惊醒,暗自心惊,说道:“都是死了的东西,竟然还这般厉害!”
中年微微笑道:“若不如此,凭它这等身形怎么敢深入这垚山之中?你未见它初来水潭便诈死么。以其装扮模样,竟连这通灵的冰火二毒也未发现它是假死之身。所以适才二毒舍命相争,这才给了这小狐狸可趁之机。”
少年听罢,似是了解到惑眼狸的厉害处,只是仍迷惑不解:“既然惑眼狸的双目有这等作用,可为何阿公要这个东西来治小妹的魇症啊?那样不会使得魇症加重吗?”
听到少年所说阿公,中年原本疲倦的神情马上严肃起来,仿佛少年口中的阿公对他来说就是神明一般。中年满怀尊敬道:“大巫公智慧通神,见识广博。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转而对着少年满怀羡慕的说道:“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来的运气,竟然让大巫公青眼有嘉。此番若不是大巫公允准,我怎敢带着你来到这垚山深处。好了,此处不是多说之地,赶紧收拾了这些东西回去。”
说罢,也是手掌一翻,一把泛着幽光的短匕抖了出来。少年恭敬蹲在一旁,不时左顾右盼的警惕周围,同时又颇为佩服的看着中年——自己的这位族中德高望重的狩猎大叔。这大叔三十四岁,脸庞古铜却无亮光——那是大叔为了方便自己狩猎,故意找阿公施手,以草药之力去了锃亮的肤色。其身材健硕而不显粗壮,五官孔武有力,双目亮而有神。因为长期在林子中狩猎的缘故,他浑身上下并无特殊气息。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与周围环境相同的类似草木的味道。少年知道,若非大叔身在自己跟前,有心藏匿的话。大叔可以在山里的三丈之内任何地方找到藏身之所,且不被近前的野兽发觉。这也是刚才从小兽出现到二毒相争,自己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却未被发现的原因之一。
看到此处,少年心想自己长大也要像阿叔一样强壮,一样能够狩猎并且保护部落的人们。想到部落,少年倍感亲切。自己虽是孤儿,却在部落里从未感觉孤独无助。本就淳朴和睦的部落里那么多叔伯婶娘对他这个所谓的孤儿都视如己出,加上部落里大家都敬若神明的大巫公颇为喜爱自己,使得少年在部落里很受欢迎。因为阿公的缘故,他才央了这位部落里最出色的猎手大叔带自己来狩猎惑眼狸给花娘家的小妹妹疗治魇症。
只是中年此时并未注意到少年的目光,更不知其心所想,而是蹲了下来,娴熟地用匕首剖开惑眼狸的下颌,然后向下游走到尾端,然后在四爪处各开了一道小口子,双手这么一划拉,一张完整的惑眼狸皮就被阿叔剥了下来,阿叔转手一扔给少年,说道:“收起来。”
少年接过毛皮,轻手轻脚叠好放进随身带的薄皮袋子里,继续警惕四周,看着阿叔继续分割狐狸。中年剥皮之后并未停歇,一手按住小兽头颅,一手拿着匕首轻轻一挑,惑眼狸的一只眼睛随即飞了出来,中年本来按住头颅的手早已松开,随即一扬手,一大片青碧色的不知名叶子稳稳接住了眼睛。中年依法炮制,另外一只眼睛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叶子上。中年将眼睛包好,也放在随身带的薄皮袋子里。随即吁了一口气,叮嘱少年道:“不要看小兽,看着我不要被光照到。”少年不敢大意,死死盯着中年。来之前阿叔就对少年说过,惑眼狸最惑人心智的不是它常用的双目,而是掩盖在眉心下的“隐目”。被隐目光华所中之物,但凡是活物,皆会瞬间迷失自我,陷入幻象之中。据说凡俗中了隐目之光所遇幻象也有不同,有的是自此沉寂,如同死去;有的则是癫狂不已,就像适才的蜈蚣一样,耗尽气力而死。阿叔适才叮嘱自己就是担心自己中招。
中年说罢,左手拿出另外一片叶子直接盖在小兽眉心处,随即试探性的比划了几下匕首,蓦地用力一挑,一抹光华直接透过叶子跃了出来。少年透过眼角余光瞧见一抹五彩之色,顿觉一阵眩晕。这时中年低吼一声“咄”,一缕血迹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显然也被余光扫中,情急之下中年果断咬破舌尖,瞬间清醒。中年不敢大意,轻轻合上叶子,又用兽皮裹上,将它塞进贴身的袋子里,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剩下的惑眼狸身上的其它东西则是被他用袋子装了起来。处理完惑眼狸,中年转而开始处理独角蛇,只是独角蛇身上先是被蝎尾蜈蚣咬过伤,后又被惑眼狸吃了一截,浑身上下除了头部竟再无一处完整。中年颇觉可惜,只是也没放弃,先是一刀破肚,挤出一团墨绿色的蛇胆,用一个罐子样的东西盛好装了起来,然后是独角跟眼睛。少年以为独角蛇身上无甚可取之处了,却见中年将那些蛇牙一颗颗地剔了下来小心包好装好,这才转向已经死掉的蜈蚣。只是蜈蚣的处理方式显然较为粗糙,阿叔只是用一块粗麻布包住了蜈蚣跟断尾就招呼少年:“我们走吧,快回去给巫公送东西去!”
少年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箭,随着中年快速向山外走去。
没了等候两天两夜的紧张,也没了适才收获时警惕的紧张,少年此时显得颇为兴奋。冲着中年说道:“阿叔,你看这次猎狐我表现不错吧,下次要是还有这么刺激的打猎,你可得再带着我!”
中年此时也显得颇为轻松,应道:“没有大巫公的允准,我可不敢随便带你出来。你现在还小,体力不足,外出狩猎还是很危险的。”
少年撇了撇嘴:“我们这次连狡猾的惑眼狸都抓住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难抓的猎物吗?”
中年呵呵笑道:“你只看到我们守了它两天两夜就抓住它了,你可知道为了了解它的脾性,我足足守了它一年,才算弄清楚它的出现规律。要不是花姐家的小羲得了魇症,我实在不想冒险抓它,一不小心可能从此再也抓不到它了。说来也多亏了大巫公给你我调制的草药,若不是这草药神奇,遮住了你我身上的气味,只怕这惑眼狐早就逃之夭夭啦。”
少年一听,也同意道:“确实啊,阿公的草药本事放在整个大荒应该说也无人能敌了吧?”
中年听了此话竟出奇的没有同意,而是摇了摇头,道:“大荒多大我没见过,但是我听大巫公说过,以他草药只能,未必及得炎帝治下农皇氏之一二。我曾听大巫公说及农皇氏时,对他推崇有嘉,说他才是心怀万民的真神。他说农皇氏以一己之身尝遍百草,手中赭鞭一出,草药寒凉温热特性全知,至于大荒各类奇见症结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功便可治愈。甚至有人说亲眼见得死了一时三刻的人,竟被他生生医活了过来。”
“啊?”少年不意大荒竟有这等厉害要紧的人物,以他所想,自己所识的阿公便可算得这大荒顶尖的草药高人了,想不到竟有阿公极力推崇之人。若真如阿叔所说,那农皇氏死人也医得活,岂不真是在世的活神仙了。想到这里,少年摇了摇头,表示不信阿叔说的。
可是阿叔却神情浓重地说:“我初时也不信,只是大巫公曾说他之前也曾多方核查,确信此事为真。这才下了决心从医学道。只是大巫公说他与那农皇氏缘分浅薄,遍寻大荒不得见。于是只能遍集大荒农皇氏所留病理药方潜心钻研,加上大巫公自己的天资过人,悟性非常,终得一身草药本领。可即便如此,大巫公却仍说自己对于大荒草药之理的认知远不及那农皇氏。”
少年此刻听得阿叔如此说,心下倒真的有些信了。同时也对这闻名大荒的农皇氏无比向往,心想若是自己能够结识这等神人,得其真传,肯定就能自己治疗小羲的魇症了。于是暗下决心,回去之后要缠着阿公好好跟自己讲讲草药医理,如有可能以后遇到农皇氏了,好立个身份,带艺投师不是。想到美好处,少年咧开嘴,哈哈傻笑起来。不管不顾中年奇怪,轻快的掂着脚步往部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