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的像泼了墨,几点繁星挣扎在夜色的囚笼,闪耀出近乎卓越的光芒。卓越在平庸的荒漠中冷淡,也化为平凡的黑暗。
于是世界上就只剩下了夜晚。
曾经繁华的都市在夜色中沾染了墨色,在漫长的孤独中腐化,在短暂的浩劫中化为沙石瓦砾,断壁残垣。
他独自在废墟中漫游,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到何处去。残旧不堪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向上延伸,融入夜的暗影。他独自在街道上游走,这只小小的精灵,脑袋比身子大出好几倍,通体乌黑,猫瞳墨绿,幽幽飘动,远远望去酷似两只游动的荧光玻璃球。
不过是没人可以看到这一切的——这世界,沉默的死寂。
在普莱格的夜视视角中,一切都是绿绿的,显出不同寻常的沉寂。
忽然间,天和地筛糠一般晃动。紧接着天地间一阵巨响,天空碎裂,渗出喷涌着烟雾的岩浆,大地上一道道裂纹由远及近龟裂,地面下陷,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崩坏。岩石和砂砾坠进地下昏暗无光的深渊。
普莱格慌乱地扫视四周混乱的景象,突然,深渊内一股强大的引流将他向下撕扯,他急忙抓住裂缝边缘一块摇摇欲坠的岩石。
四周的岩石一块块陷落,落入脚下的深渊,没有坠石的声响,却激起一阵哀鸣。
那求救一般的哀鸣嘶哑地宣泄着某人内心的不安,普莱格感到莫名的伤心,那声音,就像是他自己对自己的寂寞地诉说。
他感觉到了手中的滑动和自己在混乱中下沉的身躯,攀住的岩石终于抵抗不了大地的震动,将要随着跌落的终生坠入无底的深渊。
“完了!”身体还是灌铅一般沉重,那声音向下牵引着他的神思。
“下来吧......”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震动,哀求一般的呻吟让他的心脏一阵阵痉挛。
手边的岩石终于是滑落了,“完了吧。”终于不用再抵抗了,有时冥冥的中执着常常会把人置于难以忍受的痛苦境界,在这个时候,或许没有什么比无法抵抗的绝望更让人欣慰了——既没有对自己的无能的责备,也没有对自己的放弃的懊悔。
“你不能下去!”下坠的身体因为手臂上突然出现的拉力而产生反弹,在惯性的作用下将手臂拽的生痛。
“你不能再相信毁灭之神的话!如果你不想让他毁了你和这个世界!”
为什么蒂琪不会受到这引力的影响?普莱格看着拼命拽住自己双手的蒂琪,想道。
碎裂,崩塌,坠落,混乱之声让人耳膜麻木。
但不久,普莱格眼中世界——红色的蒂琪和昏暗的背景都淡了,耳中在混乱的杂音中扰动的低沉呜咽愈来愈响,愈来愈响,仿佛他的世界里什么都在呻吟,什么都在叫喊,都在叫喊这一种寂寞与孤独。
他用恐怖的眼神看着蒂琪,突然滋生出厌恶的感情,这种感情就好像是你在某种客观唯心主义的产物面前诚心诚意地乞讨了千百万年,就为了得到世界上最美味的奶酪,但他却将用白金的托盘托举着的被丝绸红布包裹的马卡龙馈赠与你,你此时产生的希望与失望,感恩而并非心之所向的绝望感觉一般。而被这莫名的绝望刺痛的内心想要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却又不得,只能自己独自吞下痛苦。
“不用你管!”,他挥动手腕挣脱了蒂琪的手,在她惊异的目光中跌向深渊。
整个世界都坠入了深渊,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深渊中的迷雾。他艰难地转过身,看着身下的黑暗,紧缩的心脏中泌出几分莫名的窃喜,那种感觉就好像在享受犯错带来的快感的顽皮孩童的快乐一样。
快速坠落的他被空气阻力压得睁不开眼,鼻孔里的空气被狠狠抽出来,全身麻木不安。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气流迷雾缓缓清晰,在极远处,山一般的巨大锋利牙齿穿透的迷雾,向他这里快速刺来。果然,另一边也出现了这样一排牙齿。
两排牙齿向他头顶闭合,迷雾中,天空迅速的黯淡,两排牙齿交合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在哪里?他突然明白过来——他被吃了!
“啊!”普莱格挣扎着做坐起来,迷茫的看着周围的装饰,“梦啊。”
“你怎么了,普莱格?”躺在他身旁的艾俊侧过身子,昏暗的面颊上流露出关心的神色,“做噩梦了吗?”
“我怎么会被噩梦吓到。”普莱格扶了扶头顶的袜子,一头闷在枕头的边缘上,转过身去。
他扯了扯被子,目光因为惊恐而颤动,“我只是......梦到自己被自己吃掉了。”
“啊?”艾俊愣神,努力憋住自己的笑,“你该不会梦见自己变成奶酪了吧。”
普莱格没有说话,静静的走神,脑袋中一遍遍回忆那寂寞孤独的呻吟。
他想,那是他自己。
那声音,多么像自己对自己的哀怨,又或者说,是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