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之前说的,人和人的差距,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决定了。你想突破,你想改变,有时候比你想象的要艰难太多。
我很顺利地考上了我们镇上这所最好中学的“加强班”,但是呆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很多人其实不需要考试也是可以进来的。班级人数从最初的50人增加到75人,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还好我们班级有着学校最大的教室)。他们怎么进来的?我不清楚。
社会的公平性,从一开始就是失衡的。怪不得那天我和哥哥谈“公平”的时候,他会那样的嗤之以鼻。
可不公平的事,又岂止在这一项。班级里七七八八杂乱无章的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团团伙伙”,在升入初中的时候,就慢慢形成起来。当然,你不能说孩子们这样“群分”有什么错,人类似乎天生就有这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本能——什么样的人吸引着什么样的人。像我们班,学习好的是一个团体,学习差的是一个团体;长得好看的是一个团体,长得丑的又是一个团体;乡里来的是一个团体,镇上的孩子又是一个团体;臭味相投的一个团体,目标一致的一个团体......这些团体看似分裂,但又相互交融,但总的来说,弱者不论在哪一个团体,都是这个团体内底层跟班的。而我,似乎不属于这团体里的任何一个。我太弱了,但又不想当一个跟班的。
而纵观整个学校的团体,从分类来看似乎要简单的多,但其实比想象的复杂与可怕。最明显的当然是以年级或者班级为单位的团体,这是固定的模式。但每个年级,每个班级总会又渗透出来那么几个人相互组合,形成了新的团体。而这种团体的结合性一般都有一个共同目标——玩。这种团体我们可以用臭味相投来形容,但他们确实都是在班级里“臭名远扬”的人。他们是怎么组合起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吸烟、喝酒,他们有一股莫名的狠劲,游戏是他们之间的相互交流方式,打架是他们的日常娱乐......
而我们,这些像患有“孤独”症的孩子们,又变得更弱了。我们惧怕他们,比惧怕家长和老师还要更甚。
所以,我们这群人——年龄最小,又从乡下过来——要想在这个学校里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或者加入到某一个团体之中,去获得庇佑——直到我们长成足以和他人抗衡的年龄。哎......可悲的是,当我们长到那个年龄,那些我们想抗衡的人要不就是变得更加强大,要不就早已不见了踪影。所以,有些人就把宣泄屈辱的方式,变成了欺负比他更弱的人。
“这人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就像在咱们家,儿媳妇觉得长时间受到公婆的不公对待,可是等她成为了婆婆,她又变成了当年婆婆的模样,去对待她的儿媳妇。并且啊,还言之凿凿的说‘你看我,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嘛’!哈哈......你说可笑吧?”我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侄子广生诉说着这两个多月来我在学校的见闻,以及自己的理论分析。广生似乎——当然,我也可以十分确定——根本就没有听我在说什么,盯着手中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聚精会神的捣鼓着。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孤独了,狐狸没有带来——大成哥是不允许我在他干净的院落里养狗的——也没人和我说话。
“广生,大姑上次和你说的事......让你保密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没有告诉任何人吧?”我忽然想到之前交代广生,千万不要把我犯病的事告诉别人。这两个月,我的尿床症发作了两次,即使我坚持着晚上从来不喝水吃饭,睡觉之前一定要去卫生间,它还是犯了。幸好这件事只有广生知道,而大成哥的这座院子比较偏僻(大成哥都很少来这里),再加上高墙耸立,我晾晒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
“如果你告诉别人,别指望我再给你买零食还有游戏机!”见他不回答,我立马又威胁道。
“我......我谁都没告诉。”一听到我再也不给他买零食和游戏机,他才回应了我一下。哎......这孩子......将来会不会怪我把他带入了歧途。
“好啦,你也不能老是打游戏,回头让你爸知道了,我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从晚饭过后,他就一直在这玩游戏。广生每天晚饭过后,我都要把他接过来,看着他写两个小时的作业。
“没事,他不会来的。”大成哥是不会来的,他现在估计正看着那几个台球桌呢,而大成嫂子一定又去打牌了。
“那也不能玩了,你的作业还没写完呢!”我赶忙把他手中的游戏机抢下。如果他的作业再写不完,大成哥和大成嫂子会对我有意见的。上次因为这孩子作业没写完,大成嫂子已经委婉的把我说了一顿。
“嘿嘿......好姑姑,你帮我写呗!这几个生字真是太繁杂了,老师让一个字写十行,太多了!我还有好多数学作业呢!”广生见我把游戏机抢了过去并不恼怒,他也知道作业再不写,他明天就真的完了。
“我可不帮你写,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特别是你这样的小学生,正是练字的好时候,多写点字怎么了?”教育起广生来,我倒是很像一个懂事的大人。虽然,我也经常因为写字而烦恼,也会求助洁丽和小杏她们帮我写字(我帮她们写数学作业),但是,我也清楚,这个字必须亲自练才行。
“好姑姑,求求你了,你如果不帮我写的话,我今天晚上累死也写不完了!”广生已经从开始对我的毕恭毕敬变成现在厚脸皮的苦苦哀求了。
“每次都这样,下次我可不能再纵容你玩游戏了!”虽然不情愿,但是疏于对他的管教,我也是有责任的。不过,与其絮絮叨叨的让他写作业,我还真愿意沉默的替他写完。
“好啦,写完了吧?我把你送回去吧!”终于帮他写完了这些生字。我的笔迹和他的应该差不多,不然他的老师该早就发现了。
“我还有最后一道算式……”他飞速的写着。
深秋的夜晚有点寒冷。从我现在住的地方走到大成哥的店门口,应该需要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我和广生拉着手,沿着门口的水泥路向街区走去。向南穿过一排排住宅区我们就来到了街上,再沿着街向西,大概走六家门面的距离就到了大成店的门口。
“广生啊!你作业写完了吗?”大成哥见我拉着广生走了过来,便笑着问。
“写完了。”广生淡淡回应了一句便撒开我的手,走进了店里。
四个台球桌上都有人,全是晚自习刚结束的大年纪学生(据说我们这从初一下学期到初三毕业,每天都要有早晚自习课了)。
我随意瞅了一眼,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拿着个球杆趴在桌子上对着白球琢磨着。是他,高云开。
“云开,你快点行不行?!”他的对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这样我们打不了几局的!我妈说了,十点之前不回家,她就把我锁外面了!”
“好!”高云开话音刚落,手中的球杆就冲白球撞去。“啪”的清脆一声,白球朝一个半色球撞去。进了!
“着什么急啊?!……来,给你!”他直起身来得意的看着伙伴,从兜里掏出个盒子,抽出——我没看错的话——一支烟扔给了那个看起来余怒未消的伙伴。接着自己也抽出了一根,塞进了嘴里……
他们……居然吸烟?看着他们老练的抽烟姿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云开,这个曾经——至少在我眼里——安静温暖的男孩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抽烟!他还是个初三的学生啊!
在这里我要交代一下,在我来这个镇上上学的第三天,我就再次遇到了高云开,并且又通过各方打听,知道了他是我们学校初三“加强班”的学生。据说他成绩很好,老师非常喜欢他,曾经断言我们学校如果有一个孩子能够考上重点大学,那一定是他!
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从虚无的幻想,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崇拜!“哇塞!狐狸,你知道吗?按照武侠小说里讲的,他算是我的师兄啊!他真了不起,人家都说他成绩好,而且为人也很正直善良,关键他长得还帅!哈哈……狐狸,我太崇拜他了!将来我一定要让他认识我!”
而现在,他脸上挂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桀骜不驯,眼神里还透着一丝卑劣的狡黠,仿佛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这是他吗?是我认识并且崇拜的他吗?
“小七,你也赶紧回去吧!”大成哥见我呆呆的站着,拿着三角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高云开也顺着声音朝我站着的方向看了一下,我们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