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害怕,那时不可能的。当我走过北洼地每一片红芋地,我的心都是冰咂凉冰咂凉的!
“狐狸,人家说狗的眼睛是最灵敏的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是真的吗?”一路上见狐狸在田野里撒欢的样子,让我开始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了。“喂、喂、喂!你别乱跑了行吗?我是让你来给我壮胆的,不是让你在这儿给我添乱的!万一......”我真怕它别发现个什么出来,比如——尸体。
想到这,我不免又加快了步伐!“别怕!别怕!人的恐惧都来自人的内心......”我喃喃自语着。
由于长时间的干旱,那些刚刚被灌溉过的豆地又出现了片片类似龟裂的形状。八月的玉米已经长过了我的头顶,细细长长的看起来十分的婀娜多姿。要是来一阵风就好了,我喜欢看它们在风中摇摆的样子。
天真是太热了!早晨的阳光撒在身上,都给人一种炙烤的感觉。真后悔没去四奶家借个自行车,不过那样就不能带着狐狸了。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事太多了!
其实,如果不是大成哥昨天下午让人捎话,说父亲今天上午会打电话给我,我真没必要必须今天到街上的。
哎......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个很好的女儿的,这些年家中不论大小事务,都是我来出头操办,像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小孩结婚或者剃辫子啦,还有父亲或者母亲的七大姑八大姨生老病死啦,还有一些邻里之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我代表着父亲或母亲出面协调应酬。
我以为我活得这么努力,他们会为我这个女儿感到骄傲,从而更加重视我。可是......看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而我是十十不易!
“小七啊......我和你爸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你辍学在家,咱们村那个教育也确实不着气(土话,就是不行的意思),后来,我听这边你张大伯说......张大伯你还记得吧?他有个小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你和他小时候在D市还一块玩耍呢!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峰子——张峰。他现在在咱们镇上上初中,听说教得不错......我和你爸想了想,要不然你就住在你大成哥家,在镇上上初中吧!我们和你大成哥都说好了,他们在街上还有一处宅子,常年没有人居住,正好你可以住在那里……”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在镇上上初中?在我的考虑范围里之所以没有镇上的中学,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起来。经她这样提醒,我忽然觉得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总比村里的初中强吧)。
这样说来,也就是说母亲和我……不对,应该是哥哥和我各让一步,我不辍学,但也不能去县城,折中的办法就是在镇里上初中。呵呵……我心里其实明白的很,这样的事根本不用和父亲商量!什么叫和父亲商量好了,不就是征得哥哥的同意了嘛!农村妇女最大的悲哀就是到了一定年龄,把尊重儿子,看得比尊重丈夫还要重要!
而这个折中的办法,哥哥之所以同意,不过是想堵住我将来可能会抱怨他的嘴罢了。他的意图就是我不能和他一起享受同样的待遇,否则就是对他作为兄长(其实是儿子)身份的蔑视!他想什么,我都知道。难道这样我就可以欣然接受,对他感恩戴德吗?
可是,我又能怎样呢?难道真的辍学在家浑浑噩噩的度日吗?我年龄还小,又是个女孩子,不能像天兴哥那样说出去闯荡就出去闯荡。唯有等待,在学习中等待自己的羽翼丰满,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啊!
“那好……我知道了……”挂掉母亲的电话。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难过。就像你一直想要一块夹心蛋糕,别人说不给,后来勉强的给你夹心上的一层面包,你会开心吗?当然,比起开始的一无所有,也不能说你伤心了吧!
“小七,你妈跟我和你哥说了,让你到镇上的中学读书的事情。这镇子离咱们村虽然不能说太远,也不近。你一个女孩子来回奔波,确实不太方便,所以......回头住在我们家的老宅子里。”大成嫂子见我从隔间里走了出来,面带笑意地说着。我知道她心里并不乐意收留我,估计和大成哥为此事不知道争执了多少回,才最终下定决心来。“不过……是这样的……你在我们家也不是白住的,我和你大成哥商量了一下,我们俩这天天忙着生意,你那个小侄子一直都没人照看,我们也希望你能帮忙带着他,逢年过节的时候帮我们看一下店……你看这样行吗?”
我其实心里清楚,我不可能白白住大成哥的房子的,父亲和母亲也绝不会没有许诺给他们什么好处(当然,他们也可能碍于面子,拒绝了)。可是不论他们许诺了什么,如果不立即实施,对他们而言都是空头支票。做生意的人,谁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大成哥的儿子广生今年上小学三年级,听说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但性格很是温顺乖巧,这点倒很像他的父亲,智商平平,但好在人也实在。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智商不怎么样,却喜欢投机取巧的人,结果落得一败涂地!
广生比起他那个尖酸刻薄的妹妹,我倒是很喜欢他。他那个妹妹就像是个炸了毛的小公鸡(我经常叫她愤怒的小公鸡),不论你招惹不招惹她,她都会随时来啄啄你。“你为什么来我们家?”“你干嘛坐我们家的板凳?”“走开!我不喜欢你!”哎……那尖厉的声音,那无人能敌的气质……啧啧……这丫头啊,将来谁要是娶了她,估计也够受的。
“瞧你说的,就算不在你们家住,你让我干这些我还能不做吗?就是你不说,我以后在你们家住着,没事肯定给你们看着店,带带孩子,要不然我干嘛去呢?这街上我又没什么朋友。”别看我年龄小,这些年的历练,使我的场面话说得比那些大人们还漂亮!不过这些年我对大成哥也不薄,有事没事也来给他招呼着看店,最重要的是,我这一年四季的衣服行头,都是从他店里拿,至于价钱我也从来没有多问,要多少给多少。再加上四爷四奶在老家平时都是由我来照顾(也谈不上照顾,就是他们家的杂活基本都是我帮忙干),他和几个叔伯们从来没有问过。这点他也是每每提及,感激涕零。
这世界,用真诚是能够换来真诚的,我对他们好,他们自然对我也不赖。
“哈哈……还是小七会说话,俺奶天天逢人就夸你,说这一辈的女孩子里,就数你能干!能文能武,能上能下!”大成嫂子见我说的如此真诚,也不免感动起来,对我更是一顿猛夸。“我天天都和你大成哥说,我们家心心能随她小七姑姑一半就好了!”心心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愤怒的小公鸡”,我跟她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遗传基因,她应该不会像我。
“心心伶牙俐齿的,才上一年级,就有五年级孩子的表达能力了,她比我强太多了!”我不太善于恭维小一辈的孩子,特别是这只“愤怒的小公鸡”。
“哈哈……她就是爱和人争论!你大娘天天愁坏了,怕这小丫头长大了,谁都管不住她!”大娘的担忧不无道理。大成嫂子一提到女儿,那话匣子就关不上了。“不过,心心可比她哥聪明多了,别看她小,做买卖可是会说的很呐……”我看着趴在门口的狐狸,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了。
“对了小七,镇上的初中后天就开始报名了,你知道吧?”大成嫂子突然转变了话题。
“后天?我不知道啊!后天才23号啊!不都是9月1号开学吗?……再说,我都不知道那学校在哪?”一听大成嫂子这样说,我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对陌生的环境,有一种本能的抗拒,特别是当我一个人面对的时候。
“嗯,是啊。我都打听过了,他们23号报名,25号考试,然后根据考试成绩,28号再进行分班,9月1号正式上课。成绩好的会被分到那个什么……哦,对了,叫‘加强班’,成绩差的就被分到普通班。我还听说那个‘加强班’就一个,普通班有两个……每个班级人数都不少呢!”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的感觉,看来这学校教学质量应该不差。虽然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看来你还得好好准备啊!没几天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大成哥似乎也替我紧张起来。
是啊,我这个暑假太颓废了,以前的知识似乎一下子都忘完了,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我得赶紧回去,重操旧业!
“那哥还有嫂子,我这就回去了啊!过两天我再来,顺便把你们家那院子打扰一下。”之前我就知道,他们家有一处宅——就在这街的后面——一直没有人住,大成哥和嫂子就住在自家店面的楼上。
“狐狸,起来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