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然有点记不清昨晚玩的怎么样了,只是好像和香田换了电子邮件,然后就被鹤开车带了回来。
好像又是宿醉的一个晚上,回到这个硕大的房间里,尽管周遭物件典雅,房屋设计也让人赏心悦目,但我终究是觉得有点压抑。
清晨的阳光异常刺眼,我眼中映出的还是昨晚灯红酒绿的景象,香田宛如一个舞姬,在包间里跳着热舞,我记得清楚,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起了伊人。
就这样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按着手机上的玻璃键盘,即兴地想要给芡发些什么。
昨晚被鹤带回家,也给我褪了衣物,起来还是顺手把榻榻米旁的和服穿了起来,不喜欢那种很规矩的穿法,尽可能地裸露着自己胸怀,炎热的天气也无法刺进我的心房,那里始终如同一汪冷彻刺骨的泉水。
唯一让我觉得心头一热的,还是刚醒就情不自禁想要传达的自己心情,甚至忘记了梳洗。
这里没有那些让人烦躁的事物了,再没有让人痛苦的流言,再没有无尽黑暗生活里的一缕阳光。
但是我终究还是要向前走的,即使困顿难行,终究觉得自己还剩下些价值。
鹤私下里帮我联系投稿的事情,他不怎么和我说,但我又怎么能不清楚,他大概也想照顾我的心情吧。
我苦笑着说,也不一定是要投文艺春秋的,其他只要不用妥协的出版社也可以选择,他向我保证一定会合适地选择和思量的。
虽然他们家族产业的刊物或者入股的出版社公司仅限于颜色杂志之类的,但我相信,他们家是有相当人脉,为我做最好的评估的。
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就是想要让别人挂名的,如果以国人的身份恐怕很难得到认同,不仅是政治还是舆论。
我将我的想法传达给鹤,鹤也长舒了一口气,他早就觉得这方面的阻力有点大,然后他问我,准备怎么挂名。
我笑着调侃他,当然是用的桐本组少东家之名了。
我知道这势必会让鹤以后承担更多的压力,虽然异族的舆论压力减小,但是因为鹤的背景,可能也会引起足够恶心的话题。
鹤笑了,笑着说:“也未尝不可吧。”
然后我们两人也就不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很没有意思的话题。
我把几篇优秀的短篇小说打磨得不错了,交给了鹤,让他挑选合适的投吧,如果可以就选新潮社来投,长篇还有待商榷,我自己写到至今,也不太清楚我长篇的水准。
长篇和短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长篇的《冬弥》写作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变故,因为心境的影响,就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能有什么水准。
我告诉鹤,如果并不能成功,也要和我说,不必考虑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看到他郑重地向我点头,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短篇《长空》,《虹色》,《朔》
等等都有了很长时间的打磨,本就是作文得到一众的认可,这种稍比作文长些的篇幅对我而言轻而易举,在国内刊物登载的文学杂谈以及小品文得到好评,虽然他们口诛笔伐,但是在作品方面,他们难以找到实质难以认可的瑕疵,也是让我放心的。
将手头上所有的笔稿交给了鹤,我显然是放松了好多。
说是短篇,其实几篇凑一起也可以当做一本书出版了吧,心里这么想着,短篇的自信还是源于看书多年的感觉。
自从懂事以来,唯一陪伴我至今的,就只剩下书了,并没有从一般入门级的书籍入手,没有国内其他批量生产的文学天才们循规蹈矩的体系和过程,走的是野蛮的道路,但最后我依然在全国作文大赛上力压群雄,至少这点成就应当还是可以拿来吹嘘的。
也许,我能做的仅此而已吧。
解决了以后因为不再新月打工的工资问题,我心里也是稍稍放心的,在还没有完全靠稿费生活的时候,手头上的钱也完全可以度过这个困难时期了吧。
受人接济不是我的习惯,我更想通过自己摸得着的东西来换取金钱。
但就连我自己都知道,在临海,众人给我的帮助,也不是区区接济二字可以概括,他们始终是我的家人。
最近我的目光有点奇怪,透过别人看我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眼神,发现有些异样。
我很少照镜子,但最近照的很频繁,看到镜内的自己,和我所料想的自己其实有很大区别,我觉得很诧异,没有什么变美变丑的感受,仅仅是一些异样恰好被自己发现的感觉。
我从未想过我的眼神如此无神,像是看不到灵魂一般,俨然只剩下能看的皮囊一般,这更加让我厌恶自己,垂散的发丝显得我如此软弱。
我渐渐感到恐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有所缓解。甚至就连这想法的来源,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在乎起自己的眼神问题呢,近日喜欢思索这些事情。
有时会觉得自己没有灵魂,灵魂的内核是笔下的角色们,名为冬弥的女孩儿,又或者是虹色里离婚的女人,总之有点怀疑自身存在的感觉。
闲暇时光,也会把这些苦闷的问题放在我未发出的信息里。
我从未觉得自己会健康地成长为可靠的人,自从吸烟开始。
鹤确实给我找了个房子,是一间公寓,也不是很大,不过却五脏俱全,两室一厅,厨房有点大了,比起芡的家里要大许多,是完全现代化的设施,比起他家里那古风古色的风格要逊色不少。
不过我作为一个孤家寡人,完全不必要这么大的房子,他给我科普,在霓虹,独立的两层楼房子要贵上不少,公寓式的房子则比较便宜,和国内不同呢,而且这是他自家的房产,不必觉得拘束,可以怎么随意怎么来,以前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堂弟在住,后来去东京读大学了,上的东大。
所以他是把我当成家人来看的,我能够想到,以他在家族的影响力,搞这么一套公寓恐怕也不是怎么容易,我自然是很感动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千恩万谢的,毕竟都不是那么客气陌生的人,但我从心底里觉得深受触动。
如果一直陷入对自己的怀疑,而一直振作不起来,恐怕也太对不起这些人了呢。
所以,我确实产生了一种活着并不是仅为了自己的感觉,一个人活着,也确实是牵动着周围人们而活着的。
鹤给我准备地很齐全,还安排了自家的女佣来照顾我的日常生活,我想要拒绝,但盛情难却,我也就勉强同意了,主要还是有些害羞的,大概没体会过这样被人照顾的生活呢。
我从前就学会了独立,学会生活里细碎的小事情全都自己动手,突然过上这样涣散的生活,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他们家里的仆从众多,有时仆人的孩子还会和主人家孩子一起去私立的学校念书,这样自然也是极其便利的,想来国内恐怕也有这样的现象。
女仆姐姐是那种传统的人,应当是他们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吧,做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让我不必费心,我想要帮助她什么,都会被她拒绝,也许在她眼里,其实我的帮助反而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
我当然也不继续讨嫌了,但是也有不可商榷的地方,就是衣物我要坚持自己洗,倒是引来了她的哂笑,也从那个瞬间,我感受到了她如同人一般的目光和笑容,自从第一次见到她,我甚至以为她是一个惟妙惟肖的智能机器人。
也没有互相询问姓名,没有交谈,正常是到了饭点,她会喊我吃饭,因为两室嘛,她的房间只是相较我的房间略小。
其实在霓虹生活,我还没什么经验,它是有专门的收理垃圾的,好像很麻烦,还有社区有些什么义务之类的,原本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这些,没想到被人承包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我觉得鹤是比稚哥要有钱许多的,以前我觉得稚哥很富有,现在大抵是眼光不同了,才发现一直内敛的鹤才是隐藏最深的呢。
虽然谈钱很俗气,但是我总有一天也是要走上独挡一面的道路,也要有在乎钱的时候,现在想想,倒是觉得这恐怕是之前遇到花江之后产生的意识吧。
大概我潜意识里是不想变成他们的模样的。
变成社会边缘的存在。
总之,我也算是挪了个窝继续当我的宅男而已。
诶?大阪的时候,鹤好像有些青春修炼手册,我突然很好奇,就在我写这篇日记的时候,还去翻了一下,果不其然,找到了他堂弟的收藏,不免感叹,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哈哈。
好像到了那个年纪都会干这些事情吧,我大概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还是因为我已经有初体验了?
总之,没有任何谴责的意思,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我自然也不会标榜自己是圣人什么的,只是觉得像他们那样正视自己的欲望,其实也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稚哥他们回到了临海,想到这里,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拿出了那张照片,那张他们开party的合影,看到他们疲惫面孔下喜悦的心情,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成人的世界没有这些笑容,所以最后,我还是希望我能永远记住他们的微笑,还有李玥鼻梁上庆祝的礼花,那尤其俏皮的一点,我记的很清楚呢。
我突然好想段瑞呢,好想看看他和洛画的进展,然后献上自己的祝福,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但是大家都好像很默契地祝福他,支持他,这才是我爱大家的原因。
想到这里,才觉得我真的是很幸运,幸运到足以遇到几个好兄弟。
凌姐有时候会打电话给我,问我吃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只问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自那次得知了凌姐的隐事,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虹色里的离婚妇人借鉴了她的部分事情,我感到有些抱歉,但我切实觉得,这些直面的感受,将我的作品抬到了我目前并没有达到的高度,这也算是无法决定的事情。
尽管我一直在自责,因为无法接受而选择逃避,无疑给凌姐带了莫大的伤害,而她一直以德报怨,想到这些,也难免让我忘记了她的初衷。
她可怖的欲望。
也许我提及这份自私的欲望,只是想减轻自己逃离的罪恶,我在为自己开脱,就像道林格雷杀死了那个少女后的自我催眠,我在利用别人的善意,别人的爱。
想到这些,我不免觉得,这种种思想都过于可怕,过于偏颇了,其实我知道事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偏颇,虽然听起来像是为自己开解,但站在仅有的理性上来看,我觉得双方都有错吧。
芡的离开和凌姐直言欲望,两者一前一后,让我的承受能力大为减弱,而鹤订婚的事情也让我痛苦,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就像黑色与深绿色交缠的丝线,显得可怕且纠缠不清。
就像完美的墓碑上落满了可怖的青苔,碑文模糊不清,众人心中消失了那个人最后的存在,消失了意识到那个人曾经存在的感觉。
这奇妙的比喻,我自己觉得异常恰当,却又因为描述地过于深刻,而感到恐惧。
总之,我实在是不想去想这些头疼的事情,与其在这里不停回忆着过去,倒是不如像个御宅一样逛逛寺町来的舒服。
虽然也有去过,说实话,我可能是个假宅男,和高中时期的鹤不同的感受,其实像我这样只看过几部番剧的人,应当还没有够上那种门槛吧。
但我确实不太喜欢出去玩,最多是透透气,看看城市风光,仅仅看到街上的行人,各种各样的人文风景,就让我觉得心情放松了。
尽管我的心中始终萦绕着芡已经离开我的阴影,我不止一次出现莫名其妙的幻觉,就好像,芡和我牵着手走在京都的街道,这样的错觉,我大概,太想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