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沙沙声,清脆的沙沙声,紧接着是低声的吟唱,悠扬缓慢的旋律引着林泽在梦境中不断走向前方,鉴定地走在前方,随后就是大漠孤烟的萧条之景。
漠北塞外的星辰清晰地如洗刷过一样,没有了城市的迷雾污染,硕大的星体缓缓向着林泽的眼前靠近,那缓慢的移动却也有些沉重的味道,时空如沙砾缓慢地蠕动,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远处一人赤着脚蹲在地上,穿着匈奴的服饰,捧起一抹黄沙,眼中饱含着泪水。
那人却与林泽的脸不怎么相像,却也很俊郎,毛发像是在黄沙的晕染下,旺盛且粗犷,饱含泪水的眼睛灿若星辰,与林泽不同的脸型,是汉人的国字脸,有着别样阳刚的意味。
林泽伸出手想要拍一拍那个人,却穿了过去,显然他无法影响到那个男人,远处传统的匈奴妇人却有着绝美的异域风情,只是在营帐门旁一直看着自己的男人在石头旁边惆怅,黛眉紧蹙,心疼之色尽在眉宇之间。
那男人拿起旁边的酒囊,仰头痛饮了一番,又朝着面前撒着一条笔直的横线,行云流水,说不尽的潇洒。
这样凭吊的方式似乎在每一个晚上都有在认真的做着吧。
这样的落魄,在古代只有一种,就是被国家和君王所抛弃才会有的吧。
林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次梦里的视角会有所不同,但他此刻的心情仿若是那个男人的心情跨过千年时空所传达的一般。
终于,在身后灿若星辰的隧道一阵倒吸,林泽被迅速地拉了回去。
林泽猛然醒了,微凉的枕头上全是泪水,明明在那个地方的心情没有那么沉重,但是回到现实却很诚实。
拖着沉重的身体醒了,大脑也有些迷糊,似乎还没有从那个状态,起来摸了摸床头柜上的万宝路,心头轻松了些。
空调被的一角遮盖着下体,林泽转头看了看熟睡的杨芡,心头涌起了些慰藉的清流。
就这样起身,光着身子,再次走向了阳台,淡淡地点起一支烟,也不管自己身上不着一缕。
林泽看着有些被乌云遮蔽的星辰,心里尽是那个时空美丽的星空,当认识到了完美的东西,那么,对于略次一些的同型物体就会觉得相差甚远。
林泽心中不知怎么,涌起了寒意。
虽然知道李陵的结局,但是因为身临处境,仍然害怕那个男人会突兀地抽出一把刀自刎谢罪,林泽为他感到不值。
轻轻地呢喃着稼轩的词,“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品味着那个男人的悲情。
“大约,以后不会再见了。”林泽有些惋惜地说道。
乘着月色,林泽自言自语地推测着,今晚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李陵萦绕着的心情渐渐地消散,夜也深了。
今天和杨芡约会后,晚上也是直接去的情人宾馆,虽然说是姐弟,但还是引起了柜台店员的八卦,林泽压下了心底的鄙夷,和杨芡挽着手进了双人床的房间。
虽然两人都有些兴致,但终究付诸实事的时候,还是略有克制,想到这里,林泽倒有些头疼了,当然腰也疼。
又回想起梦境,不免感慨万千,林泽决定给李陵写一篇诔辞,但是那么华丽丽的诔,他确实有点吃力,毕竟就他的角度而言,他是不太习惯写这些的,须有一个文风华丽,古典文化基础比他深厚的人稍稍提点些才好。
黎明的曙光即至,林泽少了些许困意,心里揣着一门心思,指望能够琢磨出一些框架结构,以及华丽的类比,诔的想法,来自曹公的《芙蓉女儿诔》,遗憾的是,林泽已经没法记得太清了。
只能照虎画猫地设定一些大体的方向,以及具体的意象,旨在能稍稍触摸到那绝美梦里的一点仙意。
清晨走出了情人宾馆,和杨芡分道扬镳了,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李玥,两人假假地寒暄了几句,李玥却有些不怀好意地盯着林泽看。
林泽只能讪讪地笑着,说了昨天约会的事情,一边说,一边用手机给杨芡发短信,告诉杨芡,遇到李玥了,攀谈的全过程都大体地交代了。
简直像是个正人君子一样,李玥心中腹诽着。
林泽同样将那个荒诞的梦告知了李玥,当然杨芡是知道得最详细的。李玥笑道:“你也到了要求我的时候了。”
林泽有些悟了,大抵是要找洛画的。
聊了一会儿,得知洛画应当和段瑞在一起,林泽心中暗暗地为段瑞打了打气,也知道是不能见面攀谈了,就和李玥约定,搞一篇作诔的教材发给林泽,就这样约定了,李玥终是没有提及半点她自己的事情,当然林泽也不会过问。
李玥当初的要求仅是能够见证林泽的轨迹,林泽自然不会有什么怠慢,但要说,两人可能会有什么火花,那是定不可能的。
林泽像是心头卸了一部分的重担一般,有些轻松的感觉。
林泽自是也不想和洛画有什么交集,那种“既姽婳伤诔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的美人,说不动心当然是假的,可是林泽有自己的操守。
若相见,敏感如段瑞,定会有芥蒂与猜忌,那些于他,无益。
上午正好闲暇时间还是有许多的,林泽又跑了一趟十一区,主要是想见桐本一面。
掏出了那张黑色典雅骚气的名片,林泽暗暗腹诽,桐本有些地方还真是很装呢。
来到出版社,跟前台通报了下,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众人都在焦头烂额地用电话催稿子,或在审核文字,或在怒斥拖更作者不要脸,或在搜索繁杂资料,或在翻着厚笨的词条,或在翻译作品。
内里一个最清闲的高挑男人正低着头,有些憨憨的样子,和周围中年大叔不同,他自是有种魏晋风色,优哉游哉。
林泽趁他不注意,一jio踹在椅子背面,桐本的身体与桌面恨恨一撞,却是满脸堆着恶心的笑脸,转头朝着林泽打着招呼。
桐本不会生气,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会生气是林泽一直都觉得遗憾的一点,林泽至死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秒钟是在回想桐本那臭屁的微笑,他至死都在疑惑,他为什么不会生气?
恶心地用日语称呼林泽为“泽酱”,引得林泽心里泛起阵阵恶心的感觉,林泽压着倾吐污物之感,开门见山地就讲了要求。
得到桐本对这个不了解,不太懂的回答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这个让人恶心的人。
林泽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长大了,绝对要和这种社畜madao划清界限的。
吸了口烟,荡漾在心底的心情却似乎有些缓和了,显然,桐本知鹤是个厉害的人,既通晓人心,又是一个有古风的君子,尽管他显得那么猥琐。
林泽最后在一家日料店里吃了份猪排饭,感慨着日料自是有日料贵的道理,以后还要来呢。
老板是个温和的关西人,得知林泽会日语,还攀谈了些,林泽那有些带有关西腔的口音,也让老板觉得亲切。
当然,林泽也知道,在桐本工作不远的地方,碰巧有一家日料店,绝不是巧合。
所以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桐本的事情,只说了些烦恼琐事,当那温和老板是个树洞而已,掩饰没什么用,但林泽还是尽量没有显现出和桐本的关系。
一个伙计手臂上的刺青让林泽有些警惕而已,只是简单的吃一顿午饭,林泽也不会在意太多。
据说京都和其他霓虹的地方关系并不好,当然这只是一种留学生式的观点,但林泽还是觉得京都水很深,不愿意多想,就这么遑遑地准备坐地铁去四区了。
有些远,坐着地铁,心里暂且放下了《星宇少卿诔》的进程,林泽临时起了个中二名字,甚至还暗暗叫好,真真不知道怎么感叹才好了。
林泽心中想起了李玥提及的段瑞和洛画约会的事情,不禁为段瑞捏了把汗,想到段瑞以后的人生,不免觉得有些沉重。
段瑞显然用一片赤诚之心打开了闺房公主的心门,只是又要用什么样的剑才能斩断现实的枷锁呢?
林泽只是浅浅地想了下,却再也不愿意操心了,前路愁知己呢。
许久,终于到家了,已是黄昏时分了,资本家的陆凌今天还要加班,搞得好像资本家有良心一般。只是嘴上嘲讽,心中还是关心着陆凌这个人的,当然和身份是没什么关系的。
林泽一个人找了酒柜上凌姐上回喝剩下的红酒,自顾自地做了份牛排,有点小资情调,但说到底,还是今天太累了,晚上有点馋嘴而已。
林泽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综艺节目,觉得索然无味,尽管李玥白天推荐给他,表面不屑,他背地里还是想了解下,结果像是看到什么污染一般,觉得在浪费时间。
就又抱起了一本书看着,待到入定之时,凌姐正好也回来了,两人微笑地打着招呼。
自从那次凌姐帮他做了“决定”,林泽再和凌姐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异常尴尬了。
已经人事的林泽,当然明白陆凌做了什么,两人见面也不拆穿,还是像亲人一般生活在一起。
林泽自然知道陆凌从街头收养他的目的,但为什么陆凌没有真正下手,就又是个疑问了。
过了十点,陆凌终于吃完了林泽准备的牛排,那已经冷了的牛排,她冷不丁地说了句,“她是个好女人,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这么觉得。”
陆凌那消瘦的俏肩却在微微颤抖。
还在看书的林泽没意识到那句话有些什么,当抬头的时候,在沙发的视角上看着一人在饭厅里坐着的那道落寞倩影,心中却泛起了悲意。
陆凌倏地站起了身,想要抬脚走向客厅抱起林泽,但最终,却连转过身的勇气也没有。
两人几步的距离,却像隔了道天堑,挡在中间的,是人性的克制,是对欲望的否定。
无话,终了,也没人想要打破这种尴尬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