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包子，快跳哇！快跳哇！”她还伸着手锲而不舍地念叨着，直到一个铜板轻跳一下，正好落进她的手心。
“别蹲着，买点东西吃吧。”来人头也没低地丢下一个铜板，苏小荷的瞳孔猛然激动地缩紧，她刚想大声说句谢谢，却猛然发现不对劲。
这人，把她当作什么了？
“喂！你站住，我可不是讨饭的！”苏小荷一把拉住前面人的衣袖，那人错愕地回头，两人一对眼，苏小荷嘴边的鄙夷更大了，噘起菱唇，有些不悦。
苏小荷狠狠一撇嘴：“哦！我说是哪个没长眼的，原来是何尔翎！”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将刚想还钱的手一转，顺利丢进自己的荷包里。
“我可不是在饿肚子，我是出来散步呢！”苏小荷道，看见何尔翎还是一脸的没表情，她甩开拉住何尔翎衣沿的手，“你要知道，我现在在减肥，唐老先生给的那些晚餐，可都太油腻了。”苏小荷还说着，脚才转向走了一步，手便被身后的人拉住。
何尔翎笑嘻嘻的眸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好像一秒前冷冰冰的人不存在般。何尔翎薄唇一弯，笑着问道：“你还在生气？”
“气什么？”苏小荷挑眉。
“气我早上没给你抄默写。”何尔翎想都没想便回答。
这下倒好，原本只是饿肚子的苏小荷，顺利地被何尔翎给气饱了，她抱着手不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人还是一副暧昧笑着的样子：“好师弟，我这可是听你的话，遵守‘君子三条协议’里面的第一条——任何时候说话都不超过三秒钟呀！”何尔翎笑得幸灾乐祸，苏小荷懒得和他辩论，抱着胳膊擦着他肩膀就要走过去，不料一只大手又迅速拉住她，笑嘻嘻地看着她：“好师弟，真的别生气了，师兄只是逗你玩的。”
“这个玩笑不好笑。”苏小荷撇撇嘴。
何尔翎连忙又讨好道：“好师弟，我不是故意不给你抄的，是得给先生留下好学生的印象呀。”他说着，苏小荷这下是真恼了，她原本只觉得这人是她的灾星，现在甚至觉得这人心思太坏，两面三刀的。苏小荷恶心地耸耸鼻子，扭过头就往后走去，岂料她的手，再一次被何尔翎拉住。
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被放在苏小荷的手心，刚才还是趾高气扬的她一下便被打败了。
西湖岸边，黄昏风景无限美好。苏小荷美滋滋地捧着包子啃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吃相破坏这美景。
“何尔翎，君子三条协议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上次‘偷跑’计划加这次默写，你欠我两个人情！”她吃完擦擦嘴，不忘又加上一句，一旁的何尔翎撇撇嘴。
“别想拿包子来抵，不够。”还没等何尔翎开口，苏小荷又加上一句。
何尔翎歪过脑袋看着她，“那你想怎样？”
那你想怎样？
苏小荷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一阵“咯咯”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是柳树下的公鸡又在叫了，苏小荷猛然想到学堂晚饭的鸡腿，下意识又咽了咽口水。
“何尔翎，我知道了！”苏小荷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何尔翎错愕地瞪大了眼。
“你可以帮我抓住柳树下的——”公鸡！苏小荷刚想说出口，可又觉得这名字略有不雅，“黄鹂！”
黄……黄鹂？
何尔翎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的眸子，又错愕地抬头看着柳树间飞窜的黄鹂，他再青着脸看着满眼希冀的苏小荷，最终艰难地抓紧了手。
傍晚的轻风吹过西湖平静的青琉面，吹起点点波澜，柳枝儿迎着风微微摇晃，夕阳下一片灿烂晚霞。夕阳美色，旖旎落下，染上了一丝朦胧的空荡感，仿佛变慢了时光，拉下了一片安详。
柳树上，一个青衣男孩咬着牙努力勾着枝头的鸟儿，鸟儿微微一颤翅膀，青衣男孩连忙松手去抓。他刚往前扑去，却差点摔在地上。他赶紧抱住树枝，才喘一口气，便引得鸟儿惊恐地飞离，最终只落下满头的羽毛。
地上，苏小荷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一边看着树上各种纠结的何尔翎，一边又看着柳树下还雄赳赳气昂昂叫着的大公鸡。她记得她明明说要黄鹂，怎么何尔翎跑到树上去了？
微风吹过苏小荷的发梢，树上柳叶儿跟着吹落。这个场景很多年后苏小荷都还记得非常清楚，树上的青衣男孩终于艰难地抓到一只小鸟，一激动脚一晃，跟着“扑通”摔到了地上。他却丝毫不敢松手，紧紧抱着小鸟，灰头灰脸地跑到苏小荷的面前，一直严肃平静的脸露出了难得灿烂的笑容。他献宝般将小鸟放到苏小荷的手上，可苏小荷却没好气地撇撇嘴。
“何尔翎，你这个黄鹂，是会飞的小小小鸡吗？”苏小荷问道，却见何尔翎脸上表情狠狠一抽搐，“这玩意儿这么小，能煮着吃吗？”她两只手指拎着小鸟的一个翅膀，稍不留神，何尔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住的小鸟，便这样拍着翅膀，轻而易举地又飞走了……
然后，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何尔翎站在原地和茫然不已的苏小荷木讷地四目相视。
“苏小荷，是不是长得好看的男生脑子都不太好使？”
“苏小荷，看来果真只有我是一个特例。”
不久后西湖岸边又多了一条传言，这传言当然是消息最灵通的翠花楼黄妈妈爆出来的，她在和每个人说这秘密时，都掩着嘴笑着，化着大浓妆的小眼睛妩媚地弯着。她涂着厚厚白粉的手指略有略无地擦着客人的胳膊，引得客人一阵心猿意马。
趴在窗口看了窗外老半天的苏小荷也没推理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外出的上官清流带来了消息。她神道道地和苏小荷八卦着，说咱学堂的那个好学生何尔翎，何氏丝绸大家的花花大公子，又找了一个新男友：“之前有人说看到他和一个小男生在小巷子搂搂抱抱大家还不信，前儿个可好，可是有大把人看见，他在那西湖岸边的柳树下和这男孩亲亲密密，果真是新男友呢！”上官清流说着懊恼地弯了秀眉，“唉，亏我还一直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还以为他的眼神不好，现在总算是证明帅哥的眼神终于也是好的了。”她说着，坐在她对面的苏小荷脸一下青、一下白。
苏小荷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上官清流几句，接着又懊恼了起来，想着自己被当男生也就算了，可为何还要成为另一个男生的绯闻对象？这事要给爹娘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把她关小黑屋呢！
苏小荷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委屈。外头天色渐黑，对面男生屋舍也渐渐熄了灯，只剩下何尔翎的窗口处还有一小片光芒，何尔翎的倒影映在纸窗上，他的发髻随着脑袋一点一点，他好像在背书，或者说，在看书什么的。苏小荷突然觉得肚子里又蹿出了一股无名火，他分明也不爱读书，却装成好学生赢得唐老先生无数赞赏和喜欢，每每唐老先生教导苏小荷，都拿何尔翎为例子；他分明满肚子的坏水，却装得文质彬彬面对所有人，害得所有人都以为苏小荷才是罪魁祸首，天天被骂被教训。
凭什么！
苏小荷越想越不平，看着男生屋舍大院还留了最后一条缝，她连忙推开窗户翻了出去，再小心翼翼地从男生屋舍大门溜了进去。
此时何尔翎的屋子已经熄灯了，窗户却没关。苏小荷窃喜，她摸着小道来到何尔翎屋子外，翻窗进屋，将刚抓到的知了悄悄放进何尔翎的被子里，知了在被子里颤抖着翅膀发出“呜呜”沉闷的声音。想到何尔翎这怕虫的人发现这知了后的表情，苏小荷抿着嘴坏笑着。她连忙转身想从窗户口溜走时，手却被人死死扣住。苏小荷下意识想尖叫，嘴却跟着被大手蒙紧。
门外蓦地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们大喊“抓贼啊”的声音，苏小荷这才明白了点儿什么，想必是她翻进来的时候，被看管男生宿室的下人们错认成小偷了。
苏小荷心里跟着“咯噔”一下，她害怕得只想逃，可身后何尔翎还紧紧地拽着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蒙着她的嘴。何尔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接着这间屋子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唐老先生，那小偷好像是往何少爷屋子里去了。”这是一个低沉的声音，被何尔翎蒙住嘴的苏小荷跟着发出“呜呜”声。何尔翎眉头在黑暗中紧紧一锁，接着，在门外人冲进来的前一秒，他一把拉着苏小荷，将她压在身下一起躲进被子。
唐老先生举着微弱的蜡烛在屋子里照了一圈，只见何尔翎一人正蜷缩在被子里酣睡着。他朝外面的人摇摇手示意，外面的人互相望了一眼，慢慢小声地退去。
唐老先生手中的烛光被轻轻吹灭，被子里，被何尔翎一直紧紧搂住的苏小荷憋得通红了脸。
她挨着何尔翎好近好近，近得都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好像又渐渐地和自己的心跳声融合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彻底没了声音，何尔翎终于松了口气，却没有把苏小荷从被子里捞出：“好师弟，你是想师兄想到发疯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让你半夜翻窗户了。”他笑着说，岂料身下的苏小荷却没有回声。
许久都是寂静，何尔翎这才觉得不对劲。他叹了口气，把被子掀开，把苏小荷拉出，趁着月光，何尔翎猛然发现，这时候的苏小荷嘟着嘴巴莫名一脸委屈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