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点头:“是,沈家夫人,沈秋如。”
我绕过一绺青丝,把玩在指尖:“我怎么从未听爹爹提起过,与沈夫人有交情,还是,沈家的远房。”
南玉道:“据说啊,这位沈夫人有一个女儿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丢了,自那以后便有些犯了疯病,被沈家的本家赶了出来,独自流落到绥州,幸好被主子搭救,方才好好安置下来。
咱们南谷素来没有什么人情往来,也没什么长辈。沈夫人年轻时也是京州数一数二的人物,由她来,也算是不错。”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问道:“诶南玉,你说爹爹是不是有续弦的意思?”
南玉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当是没有的,主子只是很是欣赏沈夫人的才情。”
“那位沈夫人的病好了,为何不曾返回沈家呢?”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或许沈夫人有她自己的苦衷吧。”
我哦了一声。
南玉道:“少主,属下先去雪烟亭候着了,您算着时辰就来。”我点了点头。
就像南玉所说,南谷素来不曾有什么人情往来,所以我这及笄来观礼之人,除了南谷众人,便就是未明楼的几位。
正宾便是沈夫人,赞者则是夜婳。南玉端着托盘站在一旁。
北辰昊道:“今日小女及笄,我南谷没有什么客人,好在小女与顾楼主,白公子,夜护法有些交情,这观礼席位方才有了着落。本座,多谢几位,对小女的抬爱。”
顾容山举杯道:“谷主客气了。”
白寒初亦跟着举杯。三人对饮一杯,北辰昊道:“时辰也差不多了,雪儿。”
我步入亭中,缓缓前行着,走到前面,转过身来,朝众人微微躬身,随即端端正正地坐到首位的席子上。
白寒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比往日,格外鲜活的身影上,红衣上展翅的凤凰若隐若现,为北辰雪添了许多高贵与神秘。
我感受到某道熟悉而热切的视线,镇定了许久,却还是顺着视线瞧了过去。
果然是白寒初。
我抿起嘴唇,略有些羞涩地一笑。白寒初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头似乎被什么挠了一挠,也回她一笑,传音道:“你今日这身打扮,甚得我心。”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非要我瞧着你,你才肯传音夸我一两句?别这么直勾勾地瞧着我了,也不怕别人看笑话。”
白寒初唇角勾地弧度愈发的明显:“不瞧着我,脑海里突然有声音不会吓到你?别人笑话什么?我看我未来娘子,有何不妥?”
我轻轻一笑:“白公子这么肯定我会是你娘子?”
白寒初端起酒盏,朝着北辰雪遥遥一敬:“自然如此。”
随即动作优雅地饮下杯中之酒,只是眼神,依然黏在北辰雪的脸上。
顾容山与夜婳对视一眼,顾容山拿扇柄敲敲白寒初的胳膊,低声道:“差不多得了啊,今日是北辰雪及笄,不是你俩成亲。”
白寒初收回眼神,搁下酒盏:“指日可待。”
顾容山抽了一下嘴角,不再说话。北辰昊这才道:“请正宾。”
沈秋如自亭外走了进来,盥手,走到北辰雪身后,南玉奉上东西。
沈秋如拿起梳子,为北辰雪梳发加笄,并且高声颂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我朝沈秋如恭敬地俯首了一瞬。随即夜婳上前,为我理了理发髻,随即为我披上一件褙子。
我亦躬身谢过。
随即我起身,走到北辰昊的面前,弯曲双膝跪了下去,行了三拜礼:“北辰雪,多谢父亲养育之恩,此时之后,女儿及笄礼成,必当孝顺父亲,与父亲同兴南谷。”
北辰昊的眼眶泛红,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双手将北辰雪扶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雪儿,从今以后,你便是个大人了,做事不能任性,要思虑再三......”
我认真地听着,内心也不由得有些发酸,爹爹将我养到这么大,也必定十分不易,尤其是我还小时,不晓得怎么折腾过爹爹呢。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失笑,语气诚挚道:“女儿虽不敏,但一定谨记爹爹的教诲,还请爹爹放心。”
北辰昊欣慰地点点头。白寒初与顾容山站起身来:“恭喜北辰谷主,恭喜北辰少主。”
我还了一礼,冲着白寒初眨了眨眼睛:“及笄礼原来这么麻烦啊......”
白寒初听着脑海中的声音,笑道:“知足吧,若是凡人,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那可不知繁琐了多少。”
我吐了吐舌头,收回视线。北辰昊笑道:“各位既然是雪儿的朋友,今日便在这南谷游览一番,用过午膳晚膳再回,如何。”
顾容山拊掌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自然是极好的。”
“雪儿,照顾好客人。”
“是,爹爹。”
我便带着未明楼的人在谷中随意逛了逛,用罢午膳,下下棋,说说话。
白寒初道:“难得见到阿雪如此娴静的模样。”
顾容山也笑道:“是啊,方才可是差点没认出来。”
我瞪了二人一眼:“就知道打趣我,婳姐姐......”
夜婳狡黠一笑:“小嫂子如今倒是叫我婳姐姐了?”
我神色一窘:“是婳姐姐说的,比我长岁数嘛......”
夜婳继续道:“小嫂子,在你这儿,不是算辈分吗?”
我干咳了一声:“哎呀,那日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方才不择手段了些嘛,婳姐姐......”
夜婳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小嫂子,就叫婳姐姐。”我满意地点点头。
顾容山啧了一声:“那咱们这辈分,还真是乱。”
白寒初瞥了他一眼:“乱什么乱,不就是辈分与岁数的事?不过无论怎么算,我始终高你一头。”
顾容山噎了噎,转头与夜婳说起话来。
我也打开了话匣子,同白寒初絮絮叨叨地聊着。
湖边的水榭中,四人两两成双,谈笑风生,不时传出一两声女子的浅笑与男子爽朗的笑声,柳叶拂过水面,鱼鳞拨出水纹,恰似流年静好。
晚膳自然还是在亭中。我用了几口,起身对北辰昊道:“爹爹,女儿给您做了糕点,这便去给您取来。”
北辰昊笑道:“好!去吧去吧。”
膳房并不是很远。
我揭开盖子瞧了瞧,右手指尖往灶中一指,添了一把火,便坐在一边,听着灶中噼噼剥剥地闹着,兀自出神。
白寒初瞧着北辰雪许久没回来,遂搁下筷子。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神不宁。
蓦然,他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看向顾容山二人,却见他们已然趴在了桌上。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是刀光剑影,四周也不知何时,充盈了许多火种。“北辰谷主!”
他瞧见北辰昊正在同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缠斗,敲了敲头,提着青冗便上前去帮忙。
那黑影的“手”乍然嵌进他的肩头,将他提至半空,再是一甩,便是将白寒初重重贯在地上。
白寒初挣扎了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周遭的气息蓦然有些杂乱,外面亦乍然传来刀剑相撞,术法碰撞的声音。
我神色一凛,连忙冲了出去。我不过进膳房片刻的功夫,雪烟林里便起了熊熊大火,火势愈演愈烈。
我心下一惊,立时飞身掠去,落在地上。
四周一片火光没什么也瞧不清楚。我屏息凝神吗,运起重寒心经,蓦然打开双手,向前一推。
岂料,这火也是厉害地打紧,我七八成的功法竟然只能打开一条小小的路。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咬咬牙,向雪烟亭靠去,警惕着随时涌来的火舌。
“爹爹!”我大叫一声,将歪在地上的北辰昊扶坐起来:“爹爹,爹爹,这是怎么了,您...您不要吓唬女儿......”
我捂住爹爹左臂一个大大的血洞,它此时正汩汩的流着鲜血眼泪簌簌地扑落下来。
北辰昊虚弱道:“雪儿...雪儿快走爹爹,爹爹也不晓得是何人......”
我朝另外一边看去,火光中有许许多多的身影,宛如生在火中的厉鬼一般张牙舞爪着。
三四个黑影包围了上来,它们的“手”,便是它们的武器。
我默念心决,将重寒心经运用到极致,身形已经快到近乎一道道残影,然而却还是敌不过。
不一会儿,我的身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血洞。
我摔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
我艰难地朝爹爹爬去:“爹爹...爹爹......”
北辰昊瘫坐在地上,依旧是动弹不得,只能虚弱地应了我一声。蓦然,一道光刃破空而来,一刹那,便穿过了北辰昊的胸口。
“啊...”北辰昊的身体骤然一崩,肩胛骨缩紧,瞪圆了眼睛,随即轰然倒地,只余出气。
“爹爹!”我目眦欲裂,悲恸大喊,牵引着伤口,心口又是一翻,血汹涌而出。
“咳咳......爹爹...爹爹!”我爬到他的身子前,双手颤抖地,似乎不知道如何触碰他。
“少主!”寒武乍然出现,无一例外也挂了彩:“少主,快随属下离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猛然抱住爹爹的渐渐冷去的身子:“我不走!我不走!”
眼中渐渐泛起猩红,我狠狠看向那一道道黑影:“我要报仇!我要给爹爹报仇!”
寒武焦急道:“少主恕罪!”随即一个手刀劈在北辰雪后颈。
我此时已经被仇恨燃尽了理智,怎会察觉到寒武的动作?我只觉得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