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虎头虎脑的锦衣小公子窜进房间,扑进季愔怀中,季愔被腿上的小公子吓了一跳。
“好哥哥,你终于来看人家了。”小公子嘟着嘴巴撒娇道。
“啪”一把金丝楠木扇精准地打在小公子后脑勺儿上。
“你在乱说什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洛惜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
“表哥,你来了。”季愔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从中心炸开几圈涟漪,眉眼如星。
“二皇子,我与表弟相聚,你在这不太适合吧?”洛惜侧过身子给姜岑让了一条路,摆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既然这样,我明日再来找你。”姜岑原本还要留下来,但转念一想,算了。
最近瀚文斋的掌柜和他的小厮说,瀚文斋的话本又销售一空了,他们挺喜欢他上次写的《麟公子的风流韵事》,虽然这本书一出来,陈麟就过来找他打架,但是打不过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走了。
他现在有了新的题材了,回去正好写了,过几日再拿出来卖,又是一笔钱。
如果季闻霖还在世,知道现在姜岑的爱好是写话本和画《春宫图》,一定会抄起戒尺追着姜岑打一顿。
姜岑丝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季愔长舒一口气。
“怎么了,姜岑刚刚欺负你了?”洛惜撩袍在季愔旁边坐下,季愔亲自拿起茶壶,给他也倒了一杯茶。
锦衣小公子乖乖地坐在季愔另一边的雕花楠木凳上,没有刚才的冒失。
“没有,我不在的这一年,我师兄,怎么回事?”季愔回想起刚刚姜岑和前一天他调戏她,鹅蛋似的小脸柳眉微皱,她试图在好友洛惜身上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据说是去年在中秋宴上,他与太子争执,被太子推了一把,磕到了头,所以性情大变。不过,你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当时卧病在床。”洛惜心情沉重地抿了抿嘴,似乎并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季愔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淡淡地说道,“我要入仕,惜哥哥。”
“可太危险了,季家只剩你了。”洛惜并不认同季愔的做法,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儿身,更因为他是世伯唯一的女儿,入仕等于把羊肉送进虎口。
季愔抬起手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角,声音有些哽咽说道,“惜哥哥,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我相信我父亲是被诬陷的,我父亲不过是两党相争的牺牲品,皇上不过是想拿我父亲敲山震虎。”
季愔说完轻轻叹息一声,不知是为谁叹息。
“好,我帮你,但你也不许乱来。”洛惜也叹了口气,以前喜欢黏他,甜甜地喊他“惜哥哥”的女孩,终于长大了。他又问道:“你心里有人选了吗?”
“我舅舅,谢桓。”季愔首先想到的是她舅舅。
“可以,再过半个月就是你舅舅生辰了,正好可以借机去探探口风。”洛惜不急不缓地说道。
季愔的舅舅现在任国子监祭酒,还有三个月科举,可以去给自己的舅舅刷刷印象分,今年科举貌似依旧是他主考。
出仕是季愔想到的最好的一条路,虽然上阵杀敌賺军功比较快,但她不会武,所以去了也是白搭。
季愔记得有一年,跟父亲进宫参加元宵宴。当年大雪纷飞,闹了雪灾,虽然皇帝忧心忡忡,但还是办了宫宴。
所有人给皇帝敬献礼物,她给皇帝献上了一条解除雪灾的计谋,被皇帝夸赞,皇后直接赏赐了她一只凤钗。
她当时不过九岁,又过了两年,她更加聪慧过人,与当时名震一时的师兄姜岑称为禹都双绝。
季愔莞尔一笑,当时皇帝还开玩笑,如果季愔要来做官,他一定让她平步青云官拜丞相,不知道皇帝的这句戏言还做不做数。
不过无所谓,就算没有任何人助她,她也要平步青云做那个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尽管这条路,走得不够顺当,她也甘之若饴,无所畏惧,季愔握紧拳头,心道:父亲,你看着吧,我会帮你把那些人都送到地狱去,你且安息吧。
“你贺礼想好送什么了吗?需要我替你准备吗?”洛惜一本正经地和她商量。
“还没,但是,我已经想好送什么了。”季愔喝了一口冷茶起身,走到书桌前。
春华阁的东南角还放着一个小叶紫檀雕花书桌,桌上有文房四宝,和一方暖玉镇纸。
书桌边上还有个窗户,窗户正好打开,漏进来几道金灿灿的阳光,季愔沉重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一些,“画幅仙鹤松柏图就好了。”
季愔已经拿起笔洗了一遍,兰香也走过来,替季愔磨墨。
洛惜一笑,也踱步到书桌前,准备近距离看季愔画画,锦衣小公子跑过来也好奇地趴在书桌上看季愔作画。
季愔和姜岑的画,是季闻霖的老友开门道人在禹都做客的时候教的,开门道人在出家之前是大齐最出名的画家。不过是教了半个月,就被姜岑和季愔学到了精髓。
所以当时姜岑和季愔的画一出,就被各个达官显贵疯抢,最低一幅也能卖到万两白银。
可惜后来姜岑和季愔不约而同的不在作画出售,但洛惜喜欢画,季愔还是会一年画一幅给洛惜挂在朝夕楼。
季愔画的很快,画里季愔先画好山峰,待墨干再用清水打湿,笔如游龙,勾勒云层最初的形状,再统染,使云雾变成飘渺不定似海浪涌动。
云中巧妙地衔接了几座山峰,色彩过渡由浅入深,线条非常流畅,毫无捏造生硬之势。山峰上,松树苍郁劲直,几只仙鹤展翅高飞。
“啧啧啧,万两雪花银,就这样画好了。”洛惜啧啧称赞。
“哈哈哈,惜哥哥莫要取笑我。”季愔听洛惜这样一说,便想起之前那些达官显贵抢她和姜岑的话一掷千金,不禁失笑。
穿着灰衣短褐的小二轻轻叩门,恭敬地垂首站在门外问道:“楼主,晚饭的菜肴已经备好,要端上来吗?”
“端到春华阁。”洛惜吩咐道,又看了看还未墨干的画,“一会儿干了,我让人帮你裱起来送到你那去,对了要不你来我府里住?”
“不了,我今天刚在西津大街那边买了个三进的院子,不好意思打扰你和嫂子恩爱。”季愔把手放到金盆里净手,伸出手时,兰香立马体贴地拿起干燥的毛巾帮季愔擦干。
更重要的是,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洛惜,洛惜帮她的已经很多了。
“你这话说得……”这会轮到洛惜失笑一声,这妹妹居然敢这样戏谑他。
不到一刻钟,春华阁的门再次被敲起,侍女们掎裳连袂面色带笑地走进春华阁。
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季愔喜欢吃的菜,特别是中间那一碟玉兔桂花糕。季愔酸涩的心如润雨细无声般释然,她的惜哥哥也用这玉兔桂花糕来安慰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更何况,洛惜对她有求必应,连得罪皇帝也在所不惜,惜哥哥是除家人和姜岑待她胜似亲人的人,虽然现在姜岑她一回来就气了她两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