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尽唱,笙歌不歇,而少女侍立在华庭水榭中,远望喜乐喧天的宫阙,近观坐如枯木的人,无权悲喜。
金钩玉饰,华服冠冕,衬他一个风华潋滟,遗世无双,满城喧哗下,独他缄默。
“主上……你醉了。”她警醒道,眼见着他颓败也无可干涉,哪知一只修长的手自黑袍中伸出来,拽住她的手,令她倾下身,清眸对上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看来真是醉了……
黑色织金的袖摆拂掉满桌杯盏,清酒翻了一地,银瓶乍破,满身酒气铺面而来,熏得她神智都愈渐迷离,眉间滚烫,腰间也滚烫,被一只手掌握着。
水榭中一响,长簪破水沉落,满头青丝摇摇曳曳垂落,铺散开一大片,她声声急促唤道:“主上,属下去端碗醒酒汤!”
“别走!”那只手扣紧皓腕,音色喑哑,她竟沉湎其中,无法挣扎自拔。
直到轻吻落在她唇角,她才不管不顾推开他,自嘲一声:简直是在趁人之危,于是披头散发的步出水榭,步履不停,生怕他追上来。
多年前北微城瘟疫,少年宛若神祗,自那时,心上神龛供奉着他,日夜不停,今朝当更虔诚。
她不能……折辱自己的神。
她瘫软在水榭外的石阶上,手端着醒酒汤,晚风微醺,卷起两行泪,滴滴答答溅落进了汤中。
更像碗孟婆汤。
……
第一卷:琳琅篇
北微疫,楼阁血
从孤城起,至青灯长明
饮血踏足,殷红荆途
白骨如何,只为生之所向
浮屠半生,只盼奉君上神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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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微城的繁华堪比临云王城,记忆中,娘带着她四处辗转流离,最终到了这座城,她们很穷,过得很拮据。
她没有名字,娘唤她十一,因为她生辰是十一。
十一和她娘穷到什么地步呢?街边的葱油饼很香,她们只能吃白面饼子,因为便宜,还得分开来吃,总是吃一顿,饿一顿。
娘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差了,半夜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眼见娘憔悴得形如枯槁,家中又没有银钱了,十一急哭了……
娘病了,该吃药的,可是没钱。
娘饿了,该吃饭的,还是没钱。
她好饿,于是偷偷跑出去,十一个子瘦小,在人群中穿梭自如,闻着街边摊位上的香味,一双清澈的眼滴溜溜地打转。
北微城这几日不若寻常一样喧闹了,她不晓得怎么回事,一心想着填饱肚子。
十一踮起了脚尖,借着笼屉的遮挡,伸长了手去够那热腾腾的包子,蒸汽烫到了手。
她两眼憋出泪花,真的太烫了,十一迅速的抽手,抓了两个包子就往怀里塞,拔腿就跑。
摊主追过来,不由分说踹她一脚,直接将她撂倒在地,一个包子滚到了地上,沾了灰,还被人踩烂了。
十一很痛,将身子团成一团,缩得很紧,背上时不时被人踢一脚,她哪里能承受?
“小小年纪就偷东西,还是个女娃娃,长大了怎生得了?”路人围过来,唏嘘不已,有人捻酸嘲讽。
有带了孩子的妇人对自己的孩子说:“你看看,别学她偷东西啊,要被打的。”
“倒是挺水灵的,谁知道就这幅德行,长大了会是个什么烂.人?!”
……“不就几文钱的事吗?”有些人看她被打实在过意不去,往摊主手里扣了几枚铜板,“这事就算了。”
“一个女娃,亲娘也不知道好生管教,竟出来偷东西,下次再遇着,就砍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