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雨会这么多,从六月份起,燥热的初夏便开始被乌云掩盖,原本该盛满比基尼的沙滩也空无一人,寄居蟹迷茫的吐着泡泡,滚圆细小的眼珠望向天际乌云,闪过一丝阴霾。
雨滴顺着玻璃缓缓流淌,这是一片老城区。
窗外是接天连地的雨线,窗内坐着一位另类的少女,如果她再年长几岁,银白色的头发捧成鸡冠,打扮不那么的露骨,人们会把另类这个词换下,恍然大悟的说——哦,她是非主流啊。
可惜她很年幼,打扮也不伦不类,有一丝妓女风格也有丝太妹风格,她脖带颈圈,上面有个铁质的大写M。
最另类的是,她正在看书,与她生活环境南辕北辙的书:《简爱》
一本色情杂志拍在她脑袋上,扔的人显然是故意的,杂志如同巴掌一样扇了过来,严可郁正沉迷《简爱》里的爱恨情长,被猛然一击直接痛叫出声,她抬起头,眼眸倒影出那个恶心的大屁股女人。
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
“是不是你在我衣服上画猪头的!”
姐姐首先吼道。
“是你先烧我书的。”
严可郁不甘示弱的和姐姐对视。
“小婊子你的书值多少钱,我的衣服值多少钱,并且你知道那衣服是谁给我买的吗,不是妈妈,是客人买给我的,他希望我明天穿着它,如果他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再给我买一件衣服,可是全被你这个小婊子给毁了,你毁了我两件衣服。”
姐姐走到她的面前,表情里布满狰狞。
“你不该烧我的书的。”
“你的书有什么用?你难道还想上学去站在一群小处男面前,装模作样的搔首弄姿,然后不知道被谁给开了瓢又被抛弃,毕业后重新来到我们面前可伶巴巴的求我和妈妈带带你?”
“我不想做妓女。”
“呵”姐姐笑了“严红,你以为你是谁,你生在这个家庭里,你的妈妈是妓女,你的姐姐是妓女,你认识的所有人都来这里嫖过,你跟我说你不想做妓女?这就是你的命,你生在淫窝里,一辈子都是妓女。”
严可郁拳头紧紧握起,姐姐的嘲讽并未结束:
“哦,我忘了,你这个小婊子已经为自己起好了艺名,叫什么严可郁,对不起啊严红,姐姐又忘了。”
“它不是我的艺名,就算它是我的艺名,也比你的强,你可怜的想象力只能起什么艳姬,美皇之类听起来就像一条撅着屁股等待恩赏的母狗。”
严可郁不是妓女,至少现在不是,可从小在鸡窝里长大,她耳濡目染了许多黄口和骂街,怼起人来丝毫不怂,加上她恰好比其姐多读了点书,每次对骂都能轻松压制。
姐姐气的眼睛圆瞪,一把抓住严可郁手中的《简爱》。
严可郁嘴巴占上风,身体可大大不如,她天生羸弱,被高腰丝袜裹紧的大腿像两条干煸的竿,远没有她姐姐那般丰满充盈。
其姐一抓,严可郁手中的书就被夺了过去。
“你不是喜欢看吗,这本书我也给你烧了!”
“还给我!”
严可郁朝她姐姐扑去,被她姐姐一手推在地上,她姐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火焰从书皮下角骤然燃了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她喜欢的东西爱上的家伙都会被姐姐毫不留情的给摧毁掉,她们像掐住她喉咙上的手,让她无时无刻着感受死亡来临前的灰意。她七岁那年收留了一条流浪狗,因为狗狗打翻了严紫(她姐)的化妆盒,被她直接扔下高楼。她大哭着责问她为什么不留狗狗一条生路,严紫不屑的说它没有价值。
一条流浪狗,长相丑陋又体格弱小,既不能看家护院,又不能捧在身边带给嫖客乐趣,流浪狗是没有价值的。在她们这个海腥味浓郁的逼仄空间里,没有价值便意味着没有必要,流浪狗没有必要为它惋惜,严可郁也没有必要上学读书,过她从电视剧里看到的生活。
她出生在这里,做一个妓女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严可郁愤怒的爬起来,像抱炸弹一样抱住严紫和那本燃烧的《简爱》,燎人的痛意让她精神一震,也引起严紫的大叫,严紫一巴掌将严可郁扇下,把书仍在地上踩灭,可惜火焰已经在她夏衫上灼出个大洞。
“严红!”
高昂的尖叫声在老楼道里回荡。
母亲**着从里屋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肥硕的赤裸男子。
“你俩个天杀的小婊子,不知道我在工作吗!”
“妈,严紫那个小婊子把我的夏衫给烫坏了,一百多块钱呢。”
肥硕的赤裸嫖客将目光从严紫裸露的那块胸部上移开,瞟向严红,只看见她摔门逃匿的身影。
。。。。。
雨,一直在下。
程温关闭电脑,点起一根烟,站在窗口慢慢回味这颇长的雨夜。
今年的雨水太多,多的让人焦虑。
不单他在焦虑,很多人也在焦虑,猛然变化的天气总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比如说持续升高的海平面,比如说快要决堤的河水,比如说酝酿很久足可以爆发的洪流。
或许千米内的楼栋里就有人和他一样抽着烟,忧愁的看向窗外。
突然,程温抽出一根香烟,摆在桌上面。
他听见楼道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还有嘎达嘎达的声音伴随,应该是有人踩着拖鞋朝这里跑,程温来到这里后一直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除了一个另类的小女孩。
他上楼梯时遇见了她,她脸上挂着一个赤红的巴掌印,望见他上楼便问‘你还有没有香烟?’
程温不想惹麻烦,摇头便要走过,那小女孩却跟在了他的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尾随到他的门口。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这是程温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将成为婊子,我不怕坏人。”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你有香烟,我闻见你指尖的臭味了,给我一根。”
程温无奈扔给了她一根,从此那个另类的小女孩就经常出现在他房屋的门前,带着伤痕。
砰砰砰——
熟悉的敲门声
程温拉开门,严可郁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鲜红的巴掌印。
他默默的回到窗前继续凝望雨夜,严可郁拿起桌前的香烟,点火,袅袅烟气随着她的呼吸飘了出来。
“再给我一根吧,今天严紫把我最喜欢的一本书给烧了。”
程温想了想,拿出一根放在桌子上。
他俩的交流很简单,严可郁不说话提问程温绝对不会开腔,沉默的像是木偶娃娃,只有你摇晃他的开关,他才会串出一两句台词。
“我可能要变成一个婊子了,我有预感。”
沉默
“听妈妈说严紫也是在我这个岁数开始从事妓女行业的,有些嫖客很变态,就喜欢萝莉,我会有一大段火爆期。”
程温看向她,严可郁表情很平淡,提起自己的悲惨前程就好像说一个陌生人一般无所谓。
程温心轻轻抽了一下。
“我不想做个行业,我一点都不想。”
“可以逃跑吗?”程温终于回了一句话。
“逃不了,我试过了”严可郁哂笑:“我十岁跑过一次,在垃圾桶里挨了三天三夜后只能回家了,然后被妈妈和严紫打的不能起床,我十三岁跑去报衙门,玄天真是个糟糕的世界,衙门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他们又将我给送了回来,我有被打的不能起床,我不想跑了,逃不掉的。”
程温抿起嘴巴,他想把她从这个深渊中捞出来,可惜他不能,他有任务在身。
这个任务很重要。
“你无需为我难过,严紫很早就告诉过我,这就是命。”
程温将一盒烟放在桌面上,他重新看向窗外,他不敢看那个无所谓的另类姑娘,她说得对,这就是命。
“你帮我开瓢吧”
程温浑身一颤,他不可思议的扭头,那个另类的女孩眼里扑朔着莫名的光芒。
“我不想做妓女。可那就是命,但我要反抗,在命运允许的范围内。我从电视机上看到一种说法,女孩子的第一次很痛苦,但如果有爱情,痛苦也会变成甜蜜,我想我的第一次是爱情,那样我可以告诉严紫,我不会变成一个完全的婊子,因为我有她没感受到的东西,爱情。”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程温严肃说道。
“可以有,爱情难道不就是寻找特别的人吗,你对我来说很特别,虽然认识这么久,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能感受到你的特别,你是个好人,从第一眼看见我就这么认为的。事实证明果真如此,你虽然不爱说话,古怪的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家伙,可是你的目光很柔和,看向我甚至有怜悯,这和我认识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看向我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肥硕的小羊羔,特别是那些男人,绿油油的眼睛发亮。”
“你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这就够了。”
程温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做不到。”
那个无所谓女孩听见这句话突然充满悲伤:“求你了,我不想做一个完全的婊子。”
这叫什么事情!
严可郁开始脱衣服,她衣服很少,薄薄得一层,程温立马制止了她的行动。
“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做完我不会收钱的,如果你不想让我打扰你我也不会再过来的,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好吗。”
“你认真听我说!”
程温强行将她的衣服套回原来位置。
“你听我说,你等我一段时间,我现在有任务,等我任务完成,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你带我离开这里?”
“带你离开这里。”
程温的目光很坚定。
既然已经破坏过一次规矩了,就再破坏一次吧,他内心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