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一家初到十里坡,尚无居所,暂住在一荒废牛棚里。
“娘,娘,我找到郎中啦。”刚走进牛棚,猫儿就兴奋地跑向一躺在草垛上的女子。
顾月白和柯照紧随其后,走了进去。只见牛棚右侧放着一独轮车,旁边堆着几个包袱,里侧则躺着一个女子,虽满脸病容,但气质不俗。
猫儿指了指顾月白,“娘,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郎中。”闻言,女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呼吸短促,显得极为吃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猫儿,快搬两块石头过来,好让先生坐。”转而又对顾月白他们说到,“实在是没有凳子,只能委屈二位先生坐冷石头了。”
顾月白赶紧走上前,“大姐,你躺着别动,我帮你号号脉。”
“有劳先生啦。”
顾月白探了探女子的脉象,只觉得脉搏跳动有气无力,仿佛单纯靠着一股气撑在那。“猫儿,我有点渴,能帮我打点水来吗?”
“大哥哥,你等着,我这就去为你打水。”说着,猫儿就拎起水桶,往外走去。
待猫儿走远了,顾月白朝女子问到,“大姐,你是不是时常咳血?”
“嗯。实不相瞒,一年前,我就患上了肺痨,这几日症状越来越重,已入膏肓,我有预感,大限将至了。”
“猫儿知道吗?”柯照默默的问道。
“一直瞒着他,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女子继续说到,“我们本是殷实之家,但瘟疫爆发后,家里的老老小小先后染病死去,不是死在家里,就是死在逃荒的路上,只剩下我和猫儿相依为命。可天意弄人,我在瘟疫爆发前就患上了肺痨,又能陪他几日?前不久听说十里坡有个拜火教,会救济难民,就撑着最后一口气,带着猫儿来到了这,只希望在这里,他能够独自一人活下去。”
听着女子的讲述,顾月白一阵唏嘘,这场灾祸,造成了多少人间悲剧。柯照更是感同身受,如今他漂泊一人,尝尽人间疾苦,深知乱世生存之不易。
望着女子凄苦的脸庞,顾月白内心一阵翻涌,他无法逆天改命,但也想让女子在走之前,能少点痛苦。“我虽无起死回生的本事,但也学了几年岐黄之术,通过针灸、吃药,可减缓你的病痛。只是要在此打扰几日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求之不得。只是这等大恩,以后只能让猫儿代我来还了。”
“大姐,切莫如此说。”
说话间,猫儿提着一桶水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得知顾月白和柯照也要在此居住一段时间,显得极为高兴,赶紧在牛棚里又收拾出两个草垛,形成两张简陋的床。
一间小小的牛棚,因了人的入住,而充满了人气。女子的咳嗽声,人的攀谈声,锅碗的碰撞声,药罐的沸腾声,如果不是一声啼哭声响起,或许这将是一副和乐的生活画卷。七天之中,顾月白持续为女子施针灸,上山挖药、煎药、喂药,虽然病痛缓解了,但大厦将倾,任谁也无法阻挡,女子还是过世了。反倒是柯照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
生死,本是自然规律,但加上离别二字,却充满了悲怆。十里坡坟岗,猫儿站在母亲的遗体边,哭得两眼红肿,迟迟不愿动土埋葬。
“猫儿,让你娘亲入土为安吧。”顾月白拍了拍猫儿单薄的肩膀。
“月白哥,让我再好好看看我娘。以后猫儿就再也没有娘,没有家了。”说到这,猫儿嚎啕大哭,真当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猫儿,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柯照将他拥入怀中,又对顾月白说到,“快动手,被人看到就麻烦了。自拜火教成立以来,十里坡严禁私自埋葬尸体,凡死人一律交由拜火教处理。”
顾月白正准备掩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一群红带护法在一名老妇人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过来。
“看,就是他们,私自埋葬尸体。”老妇人当先说到。
顾月白一眼就认出这老妇人正是这几天时常前来串门的大娘,饶是今早也来探望过猫儿娘。“大娘,你这是作什么?”
“可别叫我大娘,我跟你们可不熟。”老妇人一脸势利像,转而对护法说到,“这几个外乡人,我一早就觉得不对劲,这几日是天天在家煎药。经过我几日的观察,他们丝毫没有拜火信仰,显然是异教徒。今日那小妇人病死了,还想私自埋葬,这不是跟咱拜火教对着干嘛。”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几个。”这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指着顾月白等人对其他人说到,“上次就是这几人公然违抗滴血仪式。”
“想不到还是惯犯,呸。”老妇人夸张地朝着他们吐了口痰。
看着老妇人,顾月白只觉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慈祥和善的大娘,转眼就换了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继而对一众护法说到,“几位兄弟,我们初来此地,着实不懂此地的规矩。不知为何病人生病了却不能熬药,病人过世了却不能埋葬?”
“只要内心虔诚,病痛自然就会消失,根本无需吃药。只有罪孽深重的人方才无法自愈。既是罪孽深重的人,死了自然得由拜火教为期消弭罪恶,以免祸害人间。此前正是因为世人罪孽太深,又无人消弭,世间方才瘟疫肆虐。”
“我娘才不是罪人,你们胡说。”猫儿冲着一众护法,愤怒地喊到。
“生老病死只是人间常态,拜火教既然自诩正义之教,也当尊重世人的选择。我们想将大姐入土为安,还望几位能够成全。”顾月白弯下腰,朝众人做了一个拱手礼。
“你们也别怨我们,教法大于天,这具死尸我们今日必须要带回去。”说着,一众护法就准备走过来抬尸体。眼见娘亲要被抢走,猫儿冲着一名护法的手腕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哟,这狗杂种,看我不劈了你。”说着,举起手掌,狠狠地劈向猫儿。
见状,顾月白跃步上前,一把挡下劈过来的手掌。
见自己失了手,那护法叫到,“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说着,领着一众护法就扑了上来。所幸众护法均不是术门中人,顾月白常年习吐纳之术,体魄较常人要强健,与几人周旋,一时之间倒没落下风。柯照则带着猫儿左躲右闪。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的围攻之下,顾月白等人还是被擒,几人身上均是青一片紫一片。
“你们这些坏蛋,不要动我娘。”眼见护法去抬娘亲的尸体,猫儿激动地喊到。
“小畜生,闭嘴。”一护法照着猫儿的脸就是一巴掌,顿时猫儿嘴角就流出了鲜血。
“你这畜生,打小孩算什么男人,拜火教就是这么教你的?”柯照愤恨地望着那护法。
“我看你也是讨打。”说着又要动手打柯照。
“小李,够了。”那黝黑的护法说到,“既然完成了任务,就不要节外生枝了,以免落人口实。把尸体抬回去,另外把他们三也关押到刑房去,由长老来处置。”
在护法的押送下,顾月白、柯照和猫儿朝着拜火教的刑房走去。经过老妇人身边时,只听那妇人正跟黝黑的护法窃窃私语。
“我这次算是立了功吧?”
“嗯,立了大功,你这是在拜火教主面前为你儿子积了德,他的病一定会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顾月白重重叹了一口气,内心五味杂陈,暗道,无论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还是所谓的大罗金仙,都无法治愈一种叫做愚昧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