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戒备的他
彩云淡淡地看了前方一眼,应道:“嗯。”
想了想,她又问伊蝶:“蝶儿,上次司徒公子来信,说司徒山庄里的樱花开得很漂亮,你想不想去看看?”
自从从花仙楼回来后,伊蝶每天都郁郁寡欢,食欲不振,人也消瘦了一圈,看得她好心疼。希望司徒公子的风趣健谈能带给蝶儿笑容。
伊蝶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飘忽地看向远方:“我想留在状元府等烙回来。”
虽然她每天都昏沉沉地睡着了,但她知道仇千烙每次都在她睡着后回来。每次她坐在门槛上沉睡,第二天总会在温暖舒适的床铺上醒来。温热的床单里依然残留着属于他的特有气息。
彩云深叹了一口气,目光怜爱地看向她,欲言又止:“蝶儿,你这样又何苦呢?”如果她知道三天后状元爷就要迎娶太尉小姐,她会承受住打击吗?
伊蝶轻灵地微笑,心思似乎早已不知道飘飞到何处。
三天后,状元府里更加热闹喧哗,到处贴满了喜气的剪纸画,挂满了红灯笼。
孤寂的大厢房里,伊蝶双手圈卷着纤细的身躯,孤零零地坐在床角边。
虽然彩云姐姐闭口不提,但她还是无意中从婢女口中知道了真相。
今天,仇千烙就要立新妾了。虽然知道仇千烙立妾只是一种政治手段,但是一想到他与另一个女人拜天地,她的心就剧烈地抽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是她不能阻止他,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为他招来危害。
彩云不停地进进出出,每次端进来的食物,伊蝶动也没有动一下。她就像一尊僵硬的石像,一直埋头在屈膝上,一语不发。
看到伊蝶丢魂落魄的模样,彩云也跟着眼眶泛红,却无可奈何。
夜幕降临后,彩云端着热乎乎的稀饭,忧心忡忡地走进了厢房。
她走到伊蝶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蝶儿,吃点稀饭好不好?你已经整天没吃喝,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熬不住的。”
现在伊蝶的身体虚弱又纤瘦,几乎弱不禁风,仿佛随时都会病倒。
伊蝶抬起头,勉强地朝彩云淡淡一笑,嗓音飘忽轻缓:“彩云姐姐,你先放下,我一会儿饿了就会吃稀饭。”彩云姐姐一直都用心照顾她,她实在不应该再让彩云姐姐为自己忧心。
彩云不信任地轻摇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瞄到门外,那里刚好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她犹豫片刻后,关怀地叮咛了几句,心情沉重地走出厢房。
彩云离开后,伊蝶再次埋首在屈膝间,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突然,空气中飘来熟悉的男性磁音,低沉而幽缓:“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伊蝶蓦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黝黑的冰眸,她轻轻地脱口而出:“烙……”
是做梦吗?他不是正在喜宴上吗?为何他会出现在她面前?他身上的大红新郎袍是如此地艳红,强烈地刺痛了她的眸子,刺痛了易碎的玻璃心。
仇千烙快步走到她跟前,大手不甚温柔地托起她尖瘦的下巴,一脸恼怒:“你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抗议吗?你是想让众人唾骂我虐待你吗?”
每天在黑暗中拥她入睡,他感觉到她明显消瘦了,却不知道她虚弱得恹恹一息。
伊蝶浅浅一笑,语气轻盈得宛如飞雨:“烙,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了。”他的语气十分恶劣,似乎怒不可遏,但是她不会被他的恶言恶语所吓退。
仇千烙松开伊蝶的下巴,转身拿起依然温热的稀饭,在床沿上坐下,不容拒绝地命令:“快张开嘴巴。”
伊蝶眨了眨湿润的蓝眸,眸中水光泽泽,轻摇头:“烙,我不饿,我想听你说话。”
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好害怕眼前的他只是渴望中的幻觉。
仇千烙眸子一敛,就着瓷碗含上了一口稀饭,空闲的那只长臂捞过伊蝶的细肩,轻松地把她拉进怀中。
伊蝶还没反应过来,仇千烙灵巧的舌尖就开启了她的樱唇,轻撬开贝齿,缓缓地把稀饭送进她的小嘴里。
温热的稀饭带着浓浓的食物香,混合着他的强烈气息,教人回味无穷。
离开了柔软的红唇,仇千烙挑了挑眉,邪恶地看着怀中娇憨的小女子,清冷的声音中带着调侃的味道:“小野猫,你还要不要吃稀饭?相公我可乐于效劳。”
伊蝶困窘地趴在他的胸膛上,星眸半掩,难为情地低声道:“大坏蛋,不要再戏弄我了。”
仇千烙把伊蝶扶直身,让她酥软的身子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勺接一勺,沉默而耐心地喂她吃稀饭。
伊蝶每吃一口稀饭,眼角就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清丽的脸蛋上挂着满足的幸福笑容。
不一会儿,伊蝶吃光了一碗满满的稀饭,她象一只餍足的小猫咪,懒洋洋地窝在仇千烙的怀里。
这时,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老管家站在门外,难掩焦急地请求:“爷,老奴有紧急的事件要禀报。”
仇千烙似乎已经猜想到老管家要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伊蝶的衣裳,面容自若地对门口道:“进来吧。”
老管家恭谨地应了一声,微弯腰走上前,急促道:“爷,刚才有个黑衣人把二夫人虏走了,老奴已经命人去追了。”
刚拜过堂,新娘就被人轻易虏走,事情肯定是有预谋的,看来要找回二夫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言,伊蝶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闪烁不定,娇脸心虚地埋进仇千烙的胸膛中。
那个黑衣人是唐沐风,是她故意引开仇千烙,让唐沐风能轻易把尤小姐带走的。她已经在府外安排好马车,那样尤小姐与情人就可以安心地远走他乡,有情人终成眷属。
仇千烙饶有兴味地把玩着伊蝶的柔长秀发,漫不经心地说:“不用追了,就对外人说二夫人身体虚弱,要到郊区静养。”
老管家惊征地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向仇千烙。片刻后,他立即回过神,恭敬地应声离去。
伊蝶一脸错愕,蓝眸偷偷地看了仇千烙一眼。
仇千烙依然是一副冷然平静的模样,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然后马上派人把新妾找回来吗?为什么他会完全无动于衷?
仇千烙在伊蝶的青丝上落下了一个轻吻,冷静冰霜的语调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小野猫,你该睡了。”
伊蝶贪恋地环上他的腰身,一脸愧疚,犹疑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为什么?”
难怪她的计划会如此顺利,原来是因为他故意视而不见。他明明已经洞悉她的小伎俩,为何还纵容她的任性与挑衅?
仇千烙没有回答她,默不作声地解开她随意扎起的长发,任由丝绸般的青丝调皮地穿梭在他的五指间。
“烙……”伊蝶凝睇着蛊惑人心的黑眸,动情地轻唤,翦水的蓝眸中盛满了无尽风情。
仇千烙把伊蝶放躺在大床上,顾自动手脱去靴袜与外衣,在她身边无语躺下。轻拥过柔美的少女娇躯,他的动作一点也不忸怩,仿佛是温馨平凡的小习惯。
伊蝶含羞带怯,缓缓地合上了眼帘。柔美的小脸蛋毫无防备,仿佛是初生的婴孩般单纯无害。
在进入睡梦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耳边飘过低沉的呢喃:“小野猫,你实在太伤我的男性自尊了。你知不知道你正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随时都会被吃掉……”
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沉沉地进入了美梦中。
半夜里,伊蝶觉得全身疼痛,娇柔的身躯仿佛被蔓藤紧紧地缠绕着,纤细的骨架子似乎快要被勒断。紧压着的胸脯被挤出所有的氧气,她几乎要窒息了。
她痛苦地睁开眼帘,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铁强铜壁般的男性胸膛中。她使劲地挣扎蠕动,依然无法得到一丝的自由。
头顶上方,断断续续地传来压抑的痛苦呻吟声,浓重的男性喘息揪人心弦。
伊蝶艰难地抬头往上看去,背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昏暗中是一张放大的魔魅脸庞。
只见仇千烙紧闭眼皮,眉心打结,额前满是斗大的汗珠,身上的薄衫早已湿透,紧贴着优美阳刚的肌肉纹理。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难受,似乎正陷进痛苦的黑暗梦魇中。
伊蝶心一窒,完全忘记了自身上的疼痛,她急喘地唤道:“烙,你怎么了?你在做噩梦吗?”
仇千烙置若罔闻,残存的意识仍然沉浸在梦魔之中。
借着轻柔的月光看去,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孱弱,撕心裂肺地模糊梦呓着:“……母妃……不要再打母妃……求求你……不要……”
他一脸焦痛,宛如一个孤怜无助的小孩,痛苦得似乎快要哭出来。
分不清睡梦还是现实,母妃温婉的身影被两个高挑的宫女强押住,一个女人满脸憎恨地狠狠扇打母妃的脸颊。他想呼救,但是瘦小的身体被人强抱住,嘴巴也被人严严实实地强捂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受折磨,听着那个女人充满恨意的恶毒诅咒……
伊蝶从仇千烙的铁臂中抽出一只手臂,痛心地抚摩着他快皱着一团的脸孔,喃喃地轻柔安慰:“烙,那只是一个噩梦,醒来了就会消失了。”
仇千烙依然紧闭双眸,毫不松弛地怀抱着温暖的少女身躯,宛如抱住溺水后的唯一浮木。
他满脸恐惧,近似啜泣地哀求:“不要,不要喂我吃药……好痛……我的身体好痛……”
记忆幻成噩梦,延续的梦中,他还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孩。那个魔鬼似的女人满脸狰狞,粗暴地强迫他吃下火辣辣的毒药,他的身体仿佛被千万的蚂蚁啃噬,痛苦欲绝。
“烙……”伊蝶心急如焚地呼唤他,蓦然地,她在他的胸膛上使劲地咬了一口。
剧大的疼痛霎时刺激了仇千烙的感官,他在梦魇中得到喘息,缓缓地睁开润泽如墨玉的黑眸,茫然地看向伊蝶。
伊蝶喜而泣下,喃喃地轻问:“烙,你还好吗?”
他的表情就像一个脆弱迷惘的小孩,她看了觉得好心疼。
“我……”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渐渐地恢复清明。没有刻意地伪装冷漠,他的眼神清澄得仿佛换成了另一个人。
伊蝶还是第一次在夜里看到如此无戒备的他,赤果果的感情毫不保留地流露出来,纯净得比白水晶还要通剔透明。
“呃,痛……”伊蝶松了一口气,身体上的知觉又回来了,呻吟声情不自禁地逸出口。
仇千烙连忙松了松怀抱,长臂依然占有地环绕着她的身体,下巴轻轻地贴上她的秀发。
伊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柔软的玉手细心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水,难掩忧心地凝睇着他:“烙,你做噩梦了?”
仇千烙定定地看向她,缓缓地开口:“我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那是个可怕的梦魇,他常常在夜里惊醒,身体冰冷如雪块。
伊蝶无语,眨了眨充满怜爱的眸子,轻轻地搂紧他的腰身,似乎想把自身的温暖毫不保留地传递给他。
仇千烙把伊蝶的脸颊按在自己的心窝上,沉稳的悸动清楚地传送到她的心底。
他微垂眼眸,嗓音轻缓而忧伤:“在我出生之前,母妃曾经还怀有一胎,但是她流产了。那不是意外,而是……”
伊蝶伸出五指,交叉地紧握住他的五指,眼角边无声地滴落晶莹的泪珠。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扉,第一次对她坦诚自己的过去与秘密。
仇千烙温柔地吻去她的泪珠,冰冷的嗓音宛如水晶撞击般磁性迷人:“流产虽然不是意外,但还是变成了意外。为了保护我,在我出生时母妃隐瞒了我的性别,把我伪装成女子。即使如此,母妃的受宠还是遭到那个女人的妒忌。”
“那个女人?”伊蝶困惑出声。在现代,她看多了勾心斗角的宫廷戏。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仇千烙眼神一冷,冷讽道:“那个女人在人前是个高贵大方的皇后,底下却只是个善忌的恶毒魔鬼。”
话锋一转,冷飕飕的语气充满了愤怒与杀意:“在我五岁那年,那个狠毒的女人趁着父皇御临亲征,把母妃和我捉起来,任意鞭打辱骂,还喂我吃下了各种毒药,以折磨我们为乐。”
他憎恨单纯善良的自己太无能,于是在夜里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复仇者。
“烙……”伊蝶早已泣不成声,为何他会遇上如此痛苦的童年阴影?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他承受一切的痛苦。
仇千烙的神情和缓下来,沉声诱哄:“小野猫,别哭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那次中毒,他差点就命丧黄泉。母妃与司徒夫人是金兰姐妹,以养病为由,把他送到了司徒山庄。在那里他学习了各种的武功,又遇上了神医辛景天,终于养好了百毒侵蚀的孱弱身体。
那次后,幸活下来的母妃搬到了冷宫,过着孤寂而平静的日子。但是因为当年的隐患,母妃才会红颜早逝。
伊蝶哽咽不已,暗暗地下定决心,语气无比坚定:“烙,在我回去之前,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古代,但是她一定会努力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伤害。
仇千烙的眼神徒然幽暗下来,他紧紧地握住伊蝶的手腕,语气冷若冰刀:“小野猫,你是属于我的,你别妄想离开我。”
夜的魔法骤然失灵,他又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神情冷若冰霜。
伊蝶轻叹了一口气,柔声安抚:“烙,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我原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我在这里又能停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