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王老师笑了笑说:“那是你有误解,我们学校有很多好老师。比如,有很多老师原意帮扶留守子女,做他们的代理父母,那得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啊?可没有报酬,甘愿奉献……”
赵发也觉得守着老师说她同事的缺点错误,是一种失策,赶紧转换话题说:“王老师,我们去拿书吧。”
“走吧,去等何科长,他会来开楼门的……”
赵发让王老师上车,王老师说不用,要跟娜娜说会儿话,赵发就提前把车开到教学楼前等着。看着巍峨的教学大楼,赵发想这大楼还是二哥在任这所校长时盖的,二哥还说过“不修不建,一届白干”的话,也不知他盖楼捞了多少,可为什么他的钱老不够花呢?家里也没见沾他多大的光啊。娜娜在这里读书,将近一年了,是收益多还是受委屈多呢?为什么这么多孩子偏偏自己的孩子出事呢?联想到娜娜出事后二哥的言行,推测也许二哥在此地得罪了人,娜娜成了仇家报复他的替罪羊、出气筒!看来当官未必全是福分。这样一想,对学校的怨气减了下来。
赵发觉得自从娜娜出事后,因为对学校有气,说话的确有些鲁莽,二哥埋怨他说话太倔强是有道理的,仔细想想又何必呢?于是拿出手机给章校长、侯校长分别打了个感谢电话,他们都说做了应该做的不必感谢之类的话,赵发从他们的语气中体会出他们对娜娜没有什么留恋,反而像甩了个包袱,心中有种莫名的惆怅……下车看到王老师跟娜娜交流得很亲切,就点了颗烟,耐心等。
何科长终于来了,开了楼门,赵发寒暄着递上烟,科长说不会,态度不冷不热,好像故意躲避着什么,让赵发又增添了新疑惑:这所学校的老师咋这样啊?
其实,教学楼钥匙在那个给赵娜娜庞强强贴恋爱标签的联防队员手里,那个联防队员姓胡,是胡主任的堂弟,只负责夜间值班和假期校产安全。事后挨了领导的批评,也知道了赵娜娜是教育局领导的侄女,作为临时工很害怕被炒鱿鱼,不敢来,托付何科长来的,所以用的时间较长。
科长对王老师说:“拿完东西,锁好门。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王老师说声好,三个人就上了二楼,走向初一四班教室。娜娜收拾着,止不住眼泪。
“不要这样……赵娜娜,我们班随时欢迎你回来……”王老师说话时也有些哽咽。
收拾完毕,赵发帮着娜娜搬着书,放进车的后备箱。
“娜娜,你想想还有别的事吗?”王老师问。娜娜摇了摇头。
“王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赵发说。
“不必客气。娜娜,到了那边,给我回电话。”
“谢谢老师,我会想你的……”娜娜说。
“还有别的事吗?王老师。”赵发问。
王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说:“到北京上学,肯定有些困难,实在不行的话,及时回来,人的青春年华耽搁不得……”
几句话说得赵娜娜潸然泪下,赵发无语以对。
一阵沉默之后,赵发说:“那我们走了,再见。”
“多保重,再见。”
车出了校门,碰到李墨雅回来,赵发鸣笛示意,娜娜说:“不要理他!我二大爷出车祸,他在课堂上拿二大爷当反面教材,我在石市的事,也是他造谣说我被糟蹋了……我恨他!这个该死的李墨雅!”
听了这话,赵发把车停下,往后一看,见李墨雅正在跟门卫说话,边说边笑,还用手指向车的方向!赵发道:“他指着我们会说什么?”
“管他呢!庞强强说过——历史老师满嘴是屎,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庞强强是谁?”
娜娜的心头一惊,说:“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车重新开动,赵发从后视镜中看到娜娜吐了一下舌头,心中又起了疑惑。
父女俩回到家,娜娜和母亲收拾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赵发到了老太太的屋里,见赵文正在打电话。
“买的是明天早上七点半的火车票……好……你是把票送来还是让老三去拿……好,明天六点到你家门口。”大哥放下电话,对赵发说,“你二哥,他说票是托人定的,下午才能送给他。再说,教育局要把一批送往汶川地震灾区的捐献物资,送到指定的地点,他正好负责这一方面,脱不开身,让我们明天一早从他家过去,可能他还有别的事……”
“这么说,明天五点以前就得起床……时间够紧的。”
“有病人不能等啊。”
一家人又开始整理起启程的东西,忙忙活活。
娜娜小心翼翼地把娇娇她们送的月季花从花瓶里拿出来,装在一个纸盒子里,放进书包里,这书包里还装着晒干的用来治疗和预防痛经的月季花。她要把它带到北京,作为友谊的象征,安慰对好友和母校的思念!
看家狗摇着尾巴在娜娜面前,跑来跑去。这条狗是条老狗,似乎从娜娜记事起就有这狗,平时一喊“号号”它就来到身旁,通人性,不下口咬,只吠生人,很温顺,亮亮拽它的尾巴它都不咬,现在家里一个人也不留了,娜娜觉得这老狗比留守子女更惨,难道让它流浪吗?娜娜动了同情心,领着号号到了对门七爷爷家,说:“爷爷,这条狗看家很好的,就跟柱子叔看料吧。别饿着它……”
“狗就是忠诚,人走了,它也不会离家的……放心吧,娜娜,你再回到家,狗还会向你摇尾巴的……”
娜娜对狗说:“你有新主人了!”那狗似乎听懂了,汪汪叫了两声。七爷爷扔给狗一块馒头,狗一下子用嘴接住,叼着馒头到一边去吃,娜娜放心地笑了。
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亲戚本家,他们听到赵发一家都出远门,前来送行。中午舅爷爷喝的酔马刀枪的,姑姑的嘴似乎一天没停过,一会儿跟这说,一会儿跟那说,娜娜躲在自己的小屋看热闹,跟弟弟玩……送走别的亲戚,只有姑姑住了下来。一家人早早歇下。
初夏的早晨,五点已天光大亮,蝉鸣鸟叫,催人起床。睡了几天自然醒的娜娜,迷迷糊糊地被叫醒,上了车。
爸爸锁了大门,把钥匙交给对门的七叔。
看家狗摇着尾巴,在家门口打着圈转。
爸爸、大爷坐前排,奶奶、妈妈和她姐弟二人坐后排。车窗外,姑姑、七爷爷、柱子叔很多人向他们一家招手,奶奶老泪横流,“啊啊”地说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一家人都很沉默,娜娜悄悄地流着眼泪:“这次离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上了车的娜娜不由地再次向车外看着,见到狗在追车,拼命地追,娜娜说:“狗追车呢,停停,是带走它啊还是把它撵回去?”
“不要管它!”爸爸的声音很是生硬。不一会儿,车一拐弯,看不见狗了……
娜娜哭了:“狗真成了留守狗,它多可怜啊?”
没人理娜娜,娜娜觉得自己一家人铁石心肠。娜娜望着车外的景色感到不对头,就问爸爸:“不是去凤凰城吗?走的是进县城的路啊……走错路啦!”
“到你二大爷家去拿火车票,然后去火车站。”爸爸说话依然生硬,不知为了什么。
娜娜的眼前又出现了二大爷的死鱼眼,赶紧用手捂住眼睛……
“你怎么啦?”妈妈问。
“我一听到二大爷这名字,眼前就有双魔鬼的眼睛在晃动……”
“你一定受过什么有关的刺激,否则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一直沉默的大爷说。
听了这活,赵老太太、化芳以及娜娜的眼神,不自觉地凑在了一起!车里出现了难耐的沉默。过了好长时间,化芳打开沉默说:“亮亮上车就睡了,娜娜,你困的话也睡吧。”娜娜就依偎在奶奶的怀里,渐渐进入似睡非睡的境地……
车一停,娜娜清醒了。车窗外站着二大爷和二大娘,奶奶和姐弟二人留在车里,其它大人都下了车,凑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人群散开,二大爷给大爷一个信封,大爷推辞着,但最后还是把信封装进兜里。看见二大爷向车走来,娜娜闭上眼睛装睡……
“娘,我很忙,你孙子下个月要高考,我就不陪您老人家啦……我给大哥五千块钱,是给你老人家看病和生活用的……您就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吧……”
“娘,多保重。高考完了,我们全家到山西看您……”这是二大娘在说话。
奶奶没出声,她一直揽着娜娜。娜娜觉得奶奶腾出手做了个什么姿势,娜娜也没看见。
“我们上车啦……赶时间呢!”大爷说。
“来得及,还有将近两个钟头呢……”
“尽早不尽晚,走吧。有事再联系,现在通讯这么发达……”
听到砰砰几声关门声,娜娜睁开眼,往车外一看,二大爷手捂肋下站在路边,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由模糊变到看不见。娜娜回过头看看奶奶,奶奶又流泪了,娜娜伸手为奶奶擦去,奶奶把娜娜搂得更紧……
“老二的脸色很难看……”大哥说。
“他到了新单位,工作压力大,今年事又忒多……竞选镇长落空,前一阵子出车祸捡了条命,孩子要升学,咱娘又得病……唉!”赵发说。
“知足常乐,太贪心就要受累……”不知大哥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句。
娜娜看看母亲,她一直沉默着,不时地咬着嘴唇,似乎强忍着不说一句话。爸爸又谈起他的打算,大爷时不时地点评一下,反正谈的就是挣钱的事,实在没什么意思,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娜娜的梦又来了:那只看家狗追啊追,它不愿意留守在家,因为看不到主人的车了,停下来,失望地冲着苍天汪汪哀吠……七爷爷踉踉跄跄地来到狗的跟前,爱抚地用手捋着狗头上的毛,那狗温顺地将头贴在七爷爷的腿上,七爷爷说:“我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会好好照顾你的!”那狗说了人话:“是我的代理主人吗?”七爷爷很惊奇地看着这可怜的会说话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