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小半个月。明鉴山庄四周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粉墙黛瓦映衬着苍松白雪,煞是好看。幸而大雪之后,天气终于放晴了,原先的积雪渐渐化了。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下半个月明明日日都是大太阳天气,却比先前还要冷上几分。
然而,即便是气候如此严寒,明鉴山庄的众位弟子依旧晨昏定时,勤练不辍。秦善日日散步至一览亭,时而看他们练剑,时而将晴鹤笛摸出来呜呜的吹着玩,时而翻来覆去的看那本磨烂了的《连环掌》,这日子过的虽然充实,但也空虚。
算来离开入云峰已经有四五个月的光景了,之前住在入云峰的时候不觉得,如今离开了才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想念师兄师姐她们的。也不知道大师兄准备的如何了,也不知道韩叔有没有找人看顾自己的小院子,也不知道韩悠有没有想她。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过去了,到了十二月初八,明鉴山庄众弟子便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前往天一派参加簪花大会。
秦善和韩柔柔一早就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回天一派,也分到了一辆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队伍后头。
从明鉴山庄到天一派,快马加鞭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此次明鉴山庄一共有十二名弟子参加簪花大会,加上各路佣人、马夫、大夫等,洋洋洒洒约有二十人的队伍。即便是人多事杂,李钺仍然不曾怠慢秦善和韩柔柔,时不时便派李岩过来问候,生怕她们冷了或是饿了。
车行了半日,队伍到达羊口洞镇,路程已经过了一半。天一派弟子五人一辆马车,整个队伍一共六辆马车,缓缓驶到一座高大气派的酒楼旁边。羊口洞镇的诚心当铺的掌柜昨日便得知今日庄主、少庄主等人要从此地路过,早早就在酒楼备上了酒菜热茶,只等着他们过去用膳。
秦善、韩柔柔两人与明鉴山庄众弟子皆不大熟悉,并不和他们一桌吃饭。饭吃到一半,突然过来一个身穿玄色衣衫的管家模样的人,对秦善道:“秦姑娘,庄主请您过去说话。”
秦善来了明鉴山庄一个多月都不曾见过庄主,也不曾前去拜访过,说来是有些失礼的。不过她一直在养病,倒也说的过去。
秦善轻轻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一身湖蓝色的天一派亲传弟子服饰,带着韩柔柔,去往隔壁的一扇小隔间。
明鉴山庄的庄主李道成正在做隔间的桌子旁吃饭。在他旁边伺候杯盏的,则是庄主的亲儿子,李钺。
李道成年约五十许,面色红润,丝毫不见老态。一张国字脸上,只有眼角露出几丝皱纹。他见秦善进门,不等她行礼,便和气的招呼她坐下。
“你是刘阙最小的弟子吧?你师父这一向可好?你大师兄我是见过很多回了,上回他来去匆忙,都没顾得上见我。”又感慨道:“想当年,我与你师父也是在簪花大会上不打不相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等子孙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岁月不饶人啊。”
秦善出于礼貌,均一一作答了。韩柔柔站在她身后,却并没有被李道成的气势吓着,反而大大咧咧的盯着他瞄了好几眼。连旁边的管家不住的咳嗽示意,都没有听到。
李道成淡淡的瞟了韩柔柔一眼,却并不理她,依旧与秦善叙话。
“上回李钺说你中了唐门的毒,可把你大师兄担心坏了。眼下身体可大好了?在明鉴山庄住的可顺心如意?”
秦善道:“明鉴山庄房屋精巧华美,风景又秀丽宜人,我住的很好。”
庄主哈哈大笑道:“终究还是比不上你们天一派土地广袤山川雄奇。据说当日你中了毒,是药王谷的薛小神医替你诊治的,你之前和他认识?”
这话要是萧岚风或者于明清在场,必定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可惜秦善是个老实孩子,她觉得这位庄主人也和气,也没什么恶意,便老老实实的答道。
“之前见过一两面,并不算熟悉。”
“哦?见过一两面?”庄主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一定很讨人喜欢,否则只见过一两面的人怎么会大老远的跑过来给你治病呢?”
秦善从小打到从未听过人表扬她‘讨人喜欢’,便觉得这个庄主是看走了眼,解释道:“我有个朋友是药王谷的人,兴许是他请薛大夫过来的吧!”
“秦姑娘还有药王谷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那庄主仿佛随口寒暄一般笑问。
“他叫……”秦善刚刚准备回答,冷不防被韩柔柔打断了话。
“庄主,秦善是吃了我三颗清心解毒丸才临时保住了一条命,她的命也不完全是薛神医所救,我也算她的救命恩人呢。”
庄主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多了个姑娘,望向韩柔柔的时候笑容便冷了几分。
“你是……”
韩柔柔甜甜一笑,“我是秦善的朋友,我叫韩柔柔。”
庄主道:“姓韩?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倒是不记得哪个武林世家的家主是姓韩的。”
韩柔柔道:“我无门无派,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就是颗杂草而已。”
她方才听闻这位庄主与秦善说的话,那分明是借着寒暄的名义套她的话。药王谷的朋友何其珍贵,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报上名字。秦善这傻子,差点就叫这人给骗了去。
她从小无法无天惯了,并不为面前这人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而生出些许敬畏,反而觉得李钺这爹爹居心不良,是个笑面虎。
李钺早知道韩柔柔的脾性,此刻不免有些头疼。他先前不敢引韩柔柔与他爹爹相见,原因就在于此了。这丫头是个倔脾气,又口没遮拦的,一出口就能得罪人。爹爹不喜欢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秦善被韩柔柔这一打断,便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之后关于药王谷的事情便闭口不言,不教这庄主问出一句来。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小桌子。饭罢重新登车,韩柔柔把车夫赶去另一辆车,自己坐到驾驶位赶车,刻意放慢车速,远远的跟着队伍后面,方便她和秦善两个人单独说话。
“柔柔,你方才为什么打断我啊?”
韩柔柔翻了个白眼,对她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中毒卧床的那些日子,明鉴山庄天天想跟薛神医套近乎都没套上。他方才那些话,是在跟你套话呢。你的朋友能轻轻松松把薛神医从药王谷请过来为你解毒,他一定是药王谷举重若轻的人物,起码跟薛神医关系匪浅,怎么能轻易叫他知道。”
秦善暗想:我也不知道流云在药王谷是个什么身份,看他也不怎么会医术的样子,约莫是药王谷的护卫?
韩柔柔愤愤然道:“我说怎么李钺老是衣服笑盈盈的奸诈模样,原来是跟他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在这儿口出狂言,没给李钺父子一句好话,转头就能被李钺的花言巧语迷惑住,对他言听计从起来。秦善这些日子见惯了她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又甜甜蜜蜜,便丝毫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秦善和韩柔柔走后,李道成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冷哼一声,吩咐道:“方才那野丫头是什么人?目无尊长,胡搅蛮缠,钺儿,以后不要让这样的女子进我们明鉴山庄的门,没得弄脏了明明鉴山庄的门庭。”
李钺一愣,待要为韩柔柔说几句话,却不敢触了父亲的眉头,只好低低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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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行了半日,临近黄昏时分,天一派已经近在眼前了。秦善掀开帘子,一眼就瞧见了远处掩盖在云雾间的入云峰,激动的拉着韩柔柔的手,指着远处的山峰,自豪道。
“我到家了,到家了。看到那个山顶上的房子没?那个,就是入云峰的祝融殿。我的榆荫小院,就在入云峰的山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