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阁,月影楼。
一粒粒光泽润亮的南浦珠用冰蚕丝穿成重重帘幕,相里流云站在帘幕外,听着珠帘另一边,躺在美人榻上,穿着广袖流苏裙的女人说话。
那个女人自然是他的母亲,千峰阁的阁主大人,相里文君。
前几日杨领主协同二十多位执事叛乱,母亲花费了三天的功夫设计围剿,终于在昨晚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还有什么遗言没有?”美人榻上的女人懒懒的问。
身边的侍女答道:“杨煜之领主说,他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那他选了什么?”
“毒酒!”
相里文君右手将脑袋撑起来,左手摇了摇一把素面团扇,“也好,他也算跟了我十多年了,给他留个全尸吧!”
“不过他临走前,让我给阁主带一句话。”
“哦?什么话?”
“他问,阁主有没有对对卓凡领主有过歉意?”
相里文君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
“杨煜之啊杨煜之,他还是这样拖泥带水儿女情长。他既然不顾我们多年情谊,决心效仿卓凡,要背叛我,我与他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对我的敌人,我何曾有过什么歉意?”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杨煜之刚跟着她,还是一副青葱少年的样子,便有些感慨。意兴阑珊的挥手道:“罢了,将他葬在阿旗的旁边吧!他纵使背叛了我,却不曾背叛阿旗,让他们兄弟三人,到下面去团聚吧!”
听到“阿旗”这个名字,相里流云心念微动。多年不曾有人在他耳边说过这个名字了。上一次母亲提起他,还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阿旗全名刘旗,是相里流云的爹爹。他原本的名字,应该是刘云。
三年前,他便知道了母亲手下的两位领主,杨煜之和卓凡,对母亲有不臣之心。他急匆匆的向母亲汇报,却惹来了她一顿训斥。
“身为千峰阁少阁主,遇事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他当天就挨了母亲一顿罚,不得不远赴雪山为母亲采摘雪莲制作养容膏。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卓凡领主一伙人已经被母亲连根拔起,卓凡本人受了重伤,逃出千峰阁。母亲命他前往捉拿,他跟着卓凡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天一派山脚下见到了刚死的卓凡。
可怜千峰阁一代天才卓凡,便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天一派山脚下,连个收尸的亲人都没有。
卓凡的失败惊醒了杨煜之,他下定决心潜伏更长的时间,积聚更大的力量再起事,谁料这一切都在相里文君的掌握之中。她按兵不动,只是想知道千峰阁到底有多少人会受他蛊惑,背叛于她。
三年之后,杨煜之自以为时机成熟,于一个星夜聚众围攻月影楼。他自以为准备周全,谁知正好落入相里文君的圈套,被后者一举将所有异心分子一网打尽。
杨煜之、卓凡、刘旗,这三个在当年相里文君只是千峰阁一个小执事的时候便跟在她身边的人,一个英年早逝,两个被她击杀。至此,全部身亡。
然而,这只是千峰阁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不会传到武林中去。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千峰阁已经被她管束的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一个领主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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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流云恭敬的站在珠帘外,并不敢因为帘幕之内坐着的是他的母亲而生出些许懈怠。
侍女退下之后,相里文君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也在此处,眉头微蹙,“素音门的事情已经多久了?”
“回阁主的话,四个多月!”
“四个多月过去了,怎么还没有结束?”
相里流云听出母亲的话里有几分不满,忙解释道:“素音门内部事务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乌沙盟的韩盟主收尾。只是韩盟主的女儿近来离家出走。韩盟主忧心忡忡,只怕眼下没工夫处理素音门的事。”
相里文君不屑的哼了一声。
“家务琐事和门派大事,孰轻孰重都分不清,难怪乌沙盟在他手上江河日下。你去一趟乌沙盟,催他尽快动手。两个月之后簪花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不希望这件事拖到簪花大会之后。”
“是。”
说道卓凡,相里文君突然又想起一事。
“这次簪花大会,你且留心,天一派的年轻一辈有没有什么天资卓绝的弟子。回来报于我知道。”
相里流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口中却道:“听闻天一派入云峰大弟子萧岚风武功不俗,有其父之风……”
“不是他。”相里文君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天一派的其他人,年纪不超过16岁。”
“是。我知道了。”相里流云本来还想问为什么,此刻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不佳,只好掩下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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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星落轩,已是华灯初上。
千灯湖上点点河灯,如满天星辰被收拢于湖中。而一岸之隔的星落轩却是黯淡无光,一片孤寂。
踏门而入的那一刻,相里流云突然想到了上津城中的那个七夕灯会,漫天辉煌的灯火中,她笑的很甜,而他,逛的很闲。
虽然只是过去了三个月余,但此刻他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
“少主!”
柳域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什么事?”
“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天一派三位女弟子在从素音门回程的路上被唐门兄弟追杀,三人皆暂无踪迹。”
蜀中唐门?相里流云懒懒的掀开眼皮,他仿佛记得……等等,天一派女弟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日午后,在羊口洞附近的林子里。”
相里流云腾的一下站起来,立即吩咐道:“你去一趟羊口洞……算了,我亲自去一趟。我仿佛记得唐门兄弟有四个还是五个从灭门惨案中活下来了?”
“是的。不过,属下打听到,唐家老四被天一派抓走了。”
“这么说,追杀天一派三个女弟子的,是唐家另外几个人?”相里流云道:“看来他们要追杀的是八卦岭白家的白菲菲。柳域,你去一趟羊口洞镇,找到唐门那三个人。”
“是。”柳域想起了当初少主对合欢宗的态度,犹豫着问:“少主是要属下杀了他们吗?”
相里流云面色阴沉。
“不必了。先留他们一命,我还有用。另外,你告诉蔻丹一声,让她去一趟乌沙盟。”
“是,属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