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貌美，比我温柔，比我体贴。”那红衣美人儿嫣然一笑，一众看客却无人敢笑，皆是噤若寒蝉，大气儿也不敢出。
“敢问，您那位在我司府当差的姑姑家的女儿姓甚名谁？伺候的是哪位主子？当的是哪门子差？”三声发问，一声比一声冷冽，“既是丫鬟，我司家掌她卖身契，允她工钱，伺候主子是她本分，别说我没打杀丫鬟，便是打杀了，她也该将嘴给看牢了，可她在外抹黑主子，散播谣言，败坏主子名声，该当何罪？”
那嚷嚷着自家亲戚在司府当差的看客丁早已吓得瘫坐在地，红衣美人又笑了笑，“没关系，你不知道，我知道。”
“我，司南音，于司府而言，我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女，是她主子，按照规定，打五十杖赶出府去即可，但，于皇家而言，我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晏音固伦公主，污蔑公主，抹黑皇家名声，依我朝律法，当斩！”司南音睥睨那看客，“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总能查到，来人，带走。”
“是！”
“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胡说八道。”看客丁像是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扑在司南音腿边，涕泗横流地求得原谅，说到后面，还开始自己抽自己嘴巴。
司南音却丝毫不为所动，护卫将看客丁拖下去，却见一男子踏入茶馆内，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白衣无垢，墨发束起，眉目清澈，眼带笑意：“阿音。”
闻声，司南音回过头，看见来人，笑得娇俏，连眉眼都格外生动，惹人倾醉：“你来啦。”
此时，天字号包厢门外的婢女上前一步撩起门帘，只见一身披雪白斗篷女子从里面走出，看着楼下两人，倚栏而笑。
宣赫本是来找司南音，不经意抬首，见到二楼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只觉熟悉却不曾想到什么，便与司南音携手准备离开，一脚踏出茶馆，才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身，看向楼上。
“你好啊，宣小公子。”
刹那间，时间齿轮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宣赫仿佛又看到那个站在他面前，蹲下，锦带飘落，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以笑容安抚他内心的不安。
司南音感觉到身边人的怔然，亦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看见那女子后，司南音有些疑惑，因为确实不曾见过此人，但她却认识宣赫。
“一起喝杯茶怎么样？”灵若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司南音有些懵，宣赫却反应过来，牵着司南音上了二楼。
三人入座，司南音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会儿看看宣赫，一会看看这女子，眸中好奇无数，却清澈明亮，不见半分嫉妒之意。
“一别经年，当初该叫声姐姐，想来今日，只能叫一声姑娘。”宣赫低头笑了笑，端起茶盏，“那日一别，未曾有过灵若姑娘消息，今日以茶代酒，谢姑娘当年救命之恩。”
“诶诶，原来你就是灵若呀。”司南音笑得明媚，也学宣赫举起茶盏，“既如此，我也该谢谢灵若姐姐，谢灵若姐姐心善，救了我宣赫哥哥。”
“不必谢我，当日不过举手之劳，碰巧救了宣小公子，倒是司姑娘，不愧为将军嫡女。”灵若喝了二人的谢意茶，放下茶盏后，手指敲着桌面，慢悠悠地道：“几日前司姑娘火烧碧清源一事儿，看似是司姑娘妒忌那瑛儿姑娘，遂盛怒之下做出此事，只是，当日跟随司姑娘火烧碧清源的侍卫，若我没看错，那是皇帝身边儿的暗卫，我便斗胆猜了猜，那瑛儿姑娘应是敌国细作，那碧清源看似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地儿，但实则当是细作传递消息的大本营，至于是哪国细作，若是猜的没错，当是明熙国。”
“现冥轩大陆，四国鼎立，若以国力论排行，齐玄国为首，辰国次之，明熙国为三，轩国为末。辰国虽屈居第二，但自从十五年前新皇登基，励精图治，改革变法，辰国隐有赶超齐玄之势，齐玄怎会眼睁睁看着辰国强大，必然要动些心思，而明熙国又向来唯齐玄马首是瞻，又怎会放过这拍马屁的机会，自然得先替主家探探路不是？”
“至于刚刚现抓的那位看客，想来与前些日子碧清源那些人是一丘之貉。司姑娘明面儿上骄纵任性，实则聪慧敏捷，心思缜密，便是比起宣小公子，想来也是不遑多让，虚为晏音固伦公主，实为皇帝暗阁心腹。”
“灵若姐姐说什么呢，我自小便是野蛮生长，若是姐姐去打听下，我那些事，姐姐也能略知一二，至于世家小姐该会的琴棋书画，妹妹不才，受父亲影响，确实丝毫不通，姐姐方才说我能才比宣赫哥哥。”司南音娇笑道，“真真是姐姐看得起我。”
“司姑娘何必自谦，这些年司姑娘做的事，我也了解一些，故而做此推断，今日一见，想来八九不离十了。”灵若话音刚落，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便横在她的脖颈处，握着匕首的美人冷艳妖异，红衣似火。
“念多年前灵若姐姐对宣赫哥哥救命之恩，我不会杀你，日后若是让此事烂在肚里，我便也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但若此事有不相关的人知晓，就别怪我不顾当年救命之恩。”
被人拿着匕首横在脖前，灵若倒也不恼，右手刚有动作，那匕首就见了血。
“阿音！”宣赫对着司南音摇了摇头。
脖颈被划破，灵若的手也未曾停顿，拿起软凳上的红色锦盒放在桌上，推给司南音：“这是我送给司姑娘的及笄礼。”微笑着将匕首推开，“司姑娘大可放心，当年我既救了宣小公子，今日便不会与你二人为敌，今日来见你们也不过是赴当年之约。”
灵若笑看宣赫：“宣小公子，我说过，待你如愿以偿之时，我便来见你。两位早已定亲，只待司姑娘及笄便可成亲，想来，宣小公子当是如愿了吧。”
想起年少童言，宣赫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走到司南音身边：“阿音，既是灵若姑娘送你的及笄礼，你便拿着吧。”
司南音这才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枚墨色淡纹玉佩，纯黑的穗子十分好看，司南音与宣赫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他日若是有事，拿着此玉佩去云安寺寻闲禅大师，他会帮你们的。”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人皆是举目望去，宣赫打开门，门外却无一人，再一回头，原本端坐在那的灵若，亦消失不见。
司南音看向宣赫：“她不见了？”
宣赫关上门：“十五年前也是这样，这玉佩，拿着吧，她对我们没有恶意。”
语罢，二人携手离去。
待门再次被关上时，原本消失的灵若此刻正坐在桌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声气：“皆是徒劳。”
景源十六年维夏。
京辰近日喜气洋洋，因着那宰相府公子宣赫与那将军府小姐司南音好事将近，这两家一直是当朝皇帝得力的左膀右臂，天家忠臣，深得百姓爱戴，虽司南音在京辰的名声不好，但百姓们都是喜欢热闹的，况将军府大方，这些日子，凡是上门道贺的人，不论身份，皆可得到一锭银子，遂每个人都乐呵呵地，脸上挂着笑容。
只是此刻御书房内气氛却不是太好，辰皇将手中的折子分递给下首的司焱与宣允：“自十六年前司焱凯旋而归，震慑了那帮想趁火打劫的人，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各国愈发蠢蠢欲动起来。”
二人一看，皆是面色一沉，宣允将折子一扔：“明着是明熙国派兵，可若是没有齐玄做他的补给站，明熙又怎会有这样的胆子！”
“明熙如今十万大军压我边境，有齐玄暗中输送粮草，更有二十万大军紧随其后，这一仗，非战不可，也非胜不可！”
司焱将衣袍一掀，跪倒在地，沉声道：“臣愿带兵出征，守卫西北！”
次日早朝下朝之际，辰皇身边的禄公公当朝宣了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明熙屡犯我国边境，大将军司焱自请为帅，明日出征……”
圣旨一出，四下皆惊，谁人都知，这司焱独女不日便要成亲，这个关头，当爹的突然披帅出征，纷纷看向站在前排的司焱，他却只是平静接下圣旨，一如十六年前。
将军府。
“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征西北？”司南音得到消息，急急从暗阁赶回将军府。
“明熙国狐假虎威，仗着齐玄撑腰，屡次试探，这一仗，必打，且必得胜，明熙齐玄此次试探，其余小国皆蠢蠢欲动，所以这一战，在所难免。”
司南音也不是娇小姐长大，自小便进了暗阁，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比旁人要清楚，虽是知道此去，父亲当是凶多吉少，却依旧含泪笑道：“那女儿就在这里恭祝爹爹早日凯旋归来。”
“只是，爹爹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了。”司焱有些伤感，“好在宣家小子是个好的，你嫁给他，爹爹放心。”
话至此，司焱却突然晕了过去。
“爹！爹！沐儿，快叫张大夫！”
……
“这话什么意思，怎会中毒？”司南音厉声喝道。
“司将军这毒不是一日能成的，这毒经年累月，每日一毫，量极少，不易察觉，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事，好好调理便也能好，只是，只是……”张大夫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
“说！”
“只是将军上一次自战场回来身上就带了毒，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才渐渐好起来，可，可偏巧，这两种毒分开皆可解，这，若是一起中了，那便是神仙也难救啊。”
“庸医！还不快滚！”听此噩耗，司南音差点一时站不稳，身边丫鬟手脚眼快地扶住她，回头看了看屋内正在伺候父亲的母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沐儿，拿着我的令牌进宫，到太医院找李院判，让他来替爹爹，看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