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聿乔早就习惯了在各城市之间飞来飞去，所以上飞机第一件事就是系好安全带，手机打开飞行模式，找空姐要来毯子，戴上自己的眼罩倒头就睡。但是她今天在机场睡得久了，也没有什么困意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突然想起了离家到外地上大学是她第一次坐飞机。那时候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飞机起飞后她就盯着窗外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眨。那是白天的飞机，她第一次看见了房子变成一排排小格子，然后越来越厚的云盖住了它们，云端上的太阳更加刺眼，她眯着眼看着窗外。那时候飞机上手机必须关机，所以她的心愿就是想拥有一台相机——相机可以在起飞后使用。
当时她坐的还只是经济舱，透过前后座椅的空隙她看见前排的人掏出手机拍了云。她想着要不要找人家要个联系方式让她把照片发给自己呢？后来也没胆子要。
但是后来的后来，她又看了很多次云，也没有那次珍贵了。
飞机已经起飞有一阵了，她看见了这座城市的灯火。已经是凌晨了，还是有那么多灯亮着，因为还是有那么多人忙碌着。长长的那道是高速，这么晚了还是有在高速上行驶的人，他们很辛苦吧，现在才回家。还有那些，是建筑物吧，也亮着灯，它们小得她已经认不出了，她想到自己刚进公司实习的时候，也经常忙到这个点才离开，回头看荣泰大厦好多层都亮着灯，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可还在很努力地生活着。还有一些应该是小区的灯吧，那些晚睡的人到底为什么晚睡呢？
然后她就想到了未灿，未灿应该开车在回家的路上。飞机真好啊，可以看到那么多人生活的样子，未灿才20来岁，在本地上的大学，他坐过飞机吗？他坐过夜航俯瞰过这个城市的灯火吗？这么想着，余聿乔点开微信的界面开始给未灿打字，等到飞机降落后，就能发出去了。
她说：飞机在这座城市上空低低地飞了好久，看到底下一整片的灯火，我就会想：哪里是你呢？我从最初的一点灯光亮起的时候一直看到后面一整片橙色的、整整齐齐的灯火。我想拍下来给你看。后来我又想到刘禹锡给妻子的诗写“何当共剪西窗烛”我也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一起看看呢，从这个我们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市的上空看看这座城市的灯火。
打完这些字，余聿乔又想：自己真的是完了。她谈过恋爱，也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这是她和小男孩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想把这些目之所及的浪漫分享给他，把他列入自己未来的规划里。
她完了，她陷入爱情了，和二十来岁小男孩的爱情。
而余聿乔走后未灿又在机场呆了好久，余聿乔的样子一直在脑子里跳。他回味着余聿乔刚刚的话，确实是同意做他女朋友了吧？他好想打个电话给余聿乔再确认一下啊，可是余聿乔在飞机上。他看了下手机里的航班信息，已经安全起飞了。
接着又想到那个吻，他们第一次接这么长的吻，这么认真的吻。
虽然他们之间的进度早就超前了，但是未灿还是想了一下这个吻会不会来得来急了一点，他好像也没有问人家的意见，但是余聿乔也没有抗拒应该就是没问题了吧。
他回想了一下，觉得余聿乔真冷啊，她原本就是很冷的一个人，第一次见面冷冷地让自己去问前台，冷冷地让自己松开她的手，结束之后冷冷地让自己走。可是自己当时为什么也那么冷呢？九月份的南方还温暖得很，可是他有点紧张吧，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的时候，亲她的时候，都是很紧张的，他的紧张全身都僵住了。他想到后来的余聿乔，笑起来的她，撒娇的她，就连扁着嘴快哭的她。就像刚熬好还在冒热气的巧克力。
未灿点开微信界面，在对话框打下了几个字：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吧？觉得不妥又删掉，改成：下飞机了跟我说一声，顺便问一下，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吧。
发完消息之后未灿觉得等待的时间更漫长了，他又看了一眼航班信息，计算着余聿乔下飞机的时间。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应该就落地了。但是从机场开车回家要一个小时，如果余聿乔一下飞机就给自己发消息，那时候他刚好在路上不能马上看消息。未灿想了想决定等余聿乔回了消息再开车回家。
他收到消息的速度比自己预想得要快，因为飞机一落地余聿乔就把手机里的信息点了发送。这条诗意满满的信息和未灿的“下飞机了跟我说一声，顺便问一下，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吧。”放在一起，显得未灿的消息十分不解风情。
当然，如果未灿看得懂的话。
未灿收到消息的第一秒就去百度了“何当共剪西窗烛是什么意思”以及“女孩子邀请你一起坐飞机是什么意思”当然还有“为什么坐飞机要坐夜航”。但是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执着太久，因为余聿乔的第二条消息很快发过来了：
“到了，是的。”
余聿乔回完消息倒头就睡，第二天的行程是参加当地的互联网公司，听各个公司的经理和主管吹牛。隔天又开了一天什么商讨会议，讨论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之类的。余聿乔实在是疲惫，所以除了汇报行程之外也没有和未灿有过多的聊天。
明天是周日，除了晚上一个晚宴之外白天没有别的安排，意味着余聿乔可以睡到自然醒。未灿听说之后向余聿乔打听了酒店和房间号，主动请缨要订当地特色小吃给余聿乔送过来。
周日酒店铃响的时候余聿乔正在化妆，她在房间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干脆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再化个妆练练手，打算出去溜一圈吃个午饭。
听到铃响余聿乔就知道是未灿的当地特色小吃到了，放下手上的化妆刷就出去开门。但是出于警惕还是只开了一小条缝，足够让小吃递进来。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吃有多大，余聿乔只是按照自己拿外卖的习惯开的门缝。
谁知道外送员一把扒住了门。余聿乔心里一惊，门后外送员却探出来他的脑袋。他戴着一顶帽子，没有穿任何外送公司的制服。帽子下那双眼睛含笑盯着她，嘴角只勾起一点，却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是未灿。
原本该隔着一千公里，现在却出现在她的门口，这种烂透了的偶像剧的情节啊，却让她很是受用。
“还不给我开门吗？”未灿先开口。
余聿乔松开手上的门把转身朝房间内走去。她听见身后门关上的声音，然后身体又失重般向后倒去。
又来！
可是这次未灿没有把她搂进怀里，而是搂着她的腰，带着她一个转身。未灿另一手便撑住了门。他慢慢靠近自己，腾出手将头上的帽子摘去，然后又撑住墙继续向她凑近，直至两个人的鼻翼靠在一起。
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未灿的脸，长长的睫毛往下垂着，眼窝很深，以前觉得他眼睛里像藏了一泓清泉，现在他带着笑，余聿乔更觉得，他眼睛里是一片雪，而现在雪融化了，成了一滩水，在天地间就这么清澈着，然后春天来了，这一滩水里，就要长出一树的桃花。
未灿低头吻了她，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然后就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朵边，带着湿湿热热的气息，从耳根顺着吹进她的心里。
他说：“你有想我吗”
余聿乔想到自己在飞机上那么深情的一段话还没有得到回应，未免觉得有点不甘心，现在又被亲了一下。可不是她被占了便宜吗？于是也不愿回答，却又觉得气氛就这样沉下来不太好，干脆转移话题：“不是说有当地特色小吃吗？小吃呢？”
未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着这个呢？”然后突然看见余聿乔今天的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连衣裙，一字领的。款式很简单，却让未灿很不满意。
他突然沉下声来问：“你今天晚上打算穿着这个去？”
余聿乔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简单的款式。冲着未灿友善地点了点头。她心想：未灿还小，又是个男的，他不懂这种越简单的款式反而越贵。所以就在心里原谅了一下未灿。
“太低了我不喜欢。”未灿盯着她，对自己刚刚说的话解释了一下，语气越发阴沉，连搂在她腰上的手也松开了，两只手一起撑在门上。
余聿乔终于明白过来，但是未灿才当她男朋友多久啊，就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了。
“我就穿！”余聿乔说完便弯下腰试图从未灿的手臂下跑出去。未灿却识破了她的行动，在她逃掉之前一把抓住她的腰。
然后她听到未灿说：“我就不要你穿嘛。”带着点撒娇，像是小狼崽的叫声，哀求盖住了还未长成的锋利血性，一股可怜劲儿。她还想再说什么，未灿却堵住了她的嘴——又是一个吻。接着未灿单手盖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句：“宝贝把眼睛闭上。”
男孩的嗓音极为好听，刻意压低声音后更有磁性。余聿乔还沉浸在那一声宝贝，却没反应过来未灿已经抓住她的双手一起按在墙上。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处境。
余聿乔低哼一声，未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过于鲁莽了。余聿乔闻见淡淡的烟草香。她原是厌恶这种味道的，在他身上却具有罂粟般的魔力，想更努力地分辨清楚这种味道。
未灿便放下一只手搂住她。未灿便打横抱起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