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长阳城内夜朗星稀,灯火通明,大人赏花对词,小孩儿围成一圈蹦蹦跳跳,嘴里唱着歌。
曲子甚是悦耳,听得人不同感受也不同,有人落泪,有人欢笑,亦有人沉默,人间百态皆被此曲勾去心魂。
没人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儿叫什么,只知道曲子传了千年,大人小孩都耳熟能详。
李祁追随那道光线已过一个时辰,那线似乎永无尽头,一直朝着远方延伸。
他心中已然放弃寻人想法,但他依旧在找,万一……找到了呢?
将军于他有恩,便是赔了自己这条命也无可厚非,但此刻连让他赔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木讷的跟着光线,暗自神伤。
突然,那光线猛得一亮,刺眼得紧,他用手遮挡了一下,再放下手时,南觅站在他不远处。
心中豁然开朗,喜悦自上眉梢,他推开人群,三两步跑过去,临近时拱手跪下,“南觅姑娘,看在今日为您解难的份上,救救我家将军!”他说得情急,不经意间暴露了徐渊身份。
南觅放下手中包子,“徐渊?他怎么了?白天不还好好的。”
“姑娘,来不及解释,您且随我回去一趟。”李祁满脸焦急,就差直接拖着南觅跑起来,但他懂分寸,知道再危难也不能自乱阵脚。
“好,他在哪儿?”南觅略显担忧的问道,还不忘往嘴里塞一口包子,她好不容易得了一袋银子,本打算趁今日赏春节大吃大喝一番,结果出了这么个事,偏又是她的大财主,可不能怠慢呀。
“小戎客栈。”
她一听,为难的抓了抓头发,“太远了,既然急迫,定不可耽误,可师父不让我在外施法啊……”她心中泛起纠结,犹豫半天,“算了算了,人命关天,师父要罚也是之后的事。”
她安抚完自己,拉上李祁,嘴里喃喃念出咒语,未等李祁反应,周身瞬间轻飘飘起来,两指点上眉心,朱唇轻启,“迅!”接着脚尖微一用力,二人同时越上屋顶,朝来时的路线疾行,原先近两个时辰的路线,不过一呼一吸间到达。
换作平常,李祁定会艳羡仙家法术如何厉害,但此刻容不得他胡闹,赶紧领着南觅走向二楼房间。
二人还未临近门口,便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屋内未点一灯,死气沉沉,明明血腥味浓重,可房间漆黑如墨,始终见不到人。
李祁本就心中焦急,此刻更慌张起来,事关将军他总无法冷静,眼下好不容易将南觅寻来,将军又不知去向。
早知道应告诉孙钊该往哪里藏,这要再花时间找将军,人还能救吗?
锵——
一柄匕首抛到李祁脚边,上面赫然刻着“渊”,字是将军所刻,苍劲有力,他立刻放下心来,捡起匕首,同南觅一道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感觉有股危险气息萦绕二人,那种无所遁形,仿佛被踞于高空的雄鹰凝视,本能的胆怯难以压制。
暗处,传来一人声音,压抑低沉,明明声音好听却令人瑟缩,“烟岚……”那声音又低低轻笑,“呵,不是……你们真像啊。”
南觅眼前一片黑,目光落在哪儿都一样,可不知怎的,说话人的神情竟清晰落在她眼底,那种横越千山万水,经历恒久历史的绵绵情意。
可那情意又复杂的很,带着爱与恨。
爱得深邃,恨得刻骨。
这种共鸣感是怎么回事?
她活了二十一年,记忆里的画面大多被修炼占据,她从未想过情事,不是不想,而是不屑,她不屑于所谓的儿女情长,她就像书里写得道高僧,小小年纪却看破红尘似的,提不起丝毫兴趣。
这是第一次,心中充斥起难言的痛苦,让她好想哭,哭上个三年五载,好像说话之人她早已认识,早已是……一生执念。
她今天到底怎么了?见到徐渊的时候也是这样,却远没有这次来得酸心。
那人从暗中走来,月光照在他黑色衣袍上,他的脸也蒙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眸,尖锐狠戾,他很高,伟岸如青松,不禁令人心安。
南觅不敢出声,黑暗中,那双眼朝她直逼而来,她不自觉退开两步,躲避对方炽热的目光。
她在怕,她也在恨,却不带一丝爱。
心,抽痛了起来,痛得她一度喘不过气来,又很快平复下去,就像从未出现过。
她仿佛被股无形的力量钳制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嘴巴不受控制的一张一阖,“卿云……”手缓缓抬起,在触到衣袍时迅速收回,好像碰到的是团熊熊烈火,灼热且危险,可她依旧如飞蛾扑火,忍不住再次去触摸。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颗颗泪珠从眼中滑落,映着月光皎洁无比。
男子又是低低一笑,躲开她的手,周身腾起丝丝黑气,渐渐的,黑气将他团团围住,散时,早已无人。
李祁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拍拍南觅的肩,“姑娘,人已经走了。”
南觅点点头,抹去脸颊泪痕,那无端出现的情绪早已消失不见,她赶紧走向躺在床上的徐渊。
孙钊跪于床前,头埋得极低,魁梧高大的身子竟微微发抖,他双手紧紧握成拳放于膝前,“将军……若您醒来,属下愿将性命赔于您!”
南觅没有管跪着的孙钊,上前查探徐渊伤势,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再看其面相,虚浮泛白,脖颈却通红似要滴血,显然是服了破立丹的症状。
可惜了。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她对另外两人说道,神情漠然,与白天所见之人完全不同,若白日的南觅灿如骄阳,那么夜晚的南觅则冷若寒霜。
孙钊不肯,李祁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拖着人出去。
翌日辰时。
南觅从屋内出来,喜怒不明,看到李祁和孙钊只摇摇头,“我尽力了,破立丹保他一命,但……手脚经脉寸断,武功是回不来了。”
另外两人听了,皆是满脸不可置信,李祁还好些,孙钊已泛出一两滴泪来,“我对不起将军……我不该给将军服用破立丹,我不该……”话音未落,他一掌扇到自己脸上,力气极大,生生留下红印子。
南觅略感不忍,安抚道,“你没有错,否则我便是来了也救不下徐渊。”
李祁闭了闭眼,忍下心中悲痛,拱手,“多谢姑娘,不知将军何时醒来?”
“不好说,伤势太重,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什么?!”饶是李祁,此刻也再难冷静,他知道一些将军的计划,也知那些事办来有多么困难,且为极其机密之事,无法告知于他人,若没有将军步步指导,光凭他们这些下属断然无用。
“嗯……徐渊毕竟是我师弟的兄长,我走了也不放心,这段日子我会留下来照顾他。”
孙钊李祁齐齐跪下,“多谢姑娘!”武人的性情便是如此,动辄感恩戴德,在他们看来,细枝末节的关怀也能记许久,不是他们傻,好骗,而是他们确实真挚诚恳,不爱耍心思。
其实南觅留下也不光为徐渊,主要想了解些徐恒的事。
十年前他突然下山了无音信,在徐恒走后,千山院发生了一件大事,紫应剑丢失。
紫应剑乃天生双剑,于四千年前存于千山院,而另一把是她所配的鲛归剑,鲛与龙,相辅相成,若缺其一,便难以发挥真正力量,不管丢失哪一把都是莫大折损。
她的师父,千山院掌门,对这件事的处理甚是草率,派了些弟子寻找几月便不了了之。
鲛归剑与紫应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紫应剑,因紫应剑好像对她有感应似的,每日每夜都牵挂她的心神。
她时常能在梦中见到一条紫龙在天际盘旋,除了紫龙,还有鲛人,祂用鲛归剑生生劈开自己的鱼尾,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之后不顾鲜血淋漓与紫龙在天上缠斗,一来一回过招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每每这时,内心便响起女子哀怨的叹息,她说,“回来吧。”听者神伤落泪,蕴含万千苦思。
鲛人和龙,她始终找不到任何关联,多年来翻阅过无数书籍,记载鲛人与龙的故事不过一个词,生死相依。
生死相依,为何而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