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晚饭,俞野白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思考着营救段俊发的事情,“现在段俊发被关在费家巷五十四号的地下室,本身里面特务就守卫森严,而且只需一个电话,距离不远的日军特务机关也可以马上派来增援,所以要硬闯肯定不行。那只有想办法让张仲维把段俊发弄出来,林慧他们才有机会。可是,如何才能让张仲维心甘情愿地把段俊发从费家巷五十四号弄出来呢?”俞野白顺着自己的思路不断想着。蓦地,他有了个主意。他把自己的这个主意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觉得应该对林慧她们来说是最好的机会了,于是暗暗下了决定,现在,只等一个机会了!
终于,就在这天晚上,俞野白等来了一个机会。这天晚上,张仲维回来的很晚。一进到屋里,一脸的愁容,眉头紧锁。众人都在客厅里等着,见他回来急忙站起来打招呼,张仲维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上楼进了书房。大家见此情景也都不敢出声,便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了,只有张太太跟着进了书房。
俞野白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思索着难道是张仲维已经黔驴技穷,被日本人逼到绝境了不成?如果那样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俞野白暂时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杀张仲维会更容易,但要想救段俊发却会难上加难。
正想着,突然听到敲门声,俞野白急忙起身开门,却看到张太太站在门口,眼睛有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
“太太,您有事吗?”俞野白赶紧问道。
“噢,于山,还没休息吧?先生有事找你,在书房呢。”张太太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
“好的,太太,我马上去。”俞野白说完就转身朝楼上走去,边走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么晚了张仲维叫自己是干什么?难道是要自己参加行动,去抓捕共产党?不会啊,这事不应该让张太太来叫我啊,那会是什么事呢?”想着这些,便已经到了书房门口,张太太并没有跟着过来,而是回了卧房。
俞野白定了定神,轻轻敲了敲门,随后便推门而进。只见张仲维坐在窗户前的一把椅子上,面色凝重地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也有些蓬乱,仿佛几天功夫人就苍老了许多。
“老板,您找我?”俞野白轻声问道。
“嗯。坐吧。”张仲维抬起头,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了。”俞野白没有去坐,只是往里走了几步。
“坐下,听我慢慢说。”张仲维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坐在面前的一把椅子上。
张仲维的话似乎不容俞野白不听,于是俞野白便用半个屁股坐了下来,两眼看着张仲维,气都不敢喘。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或许就在接下来张仲维的几句话了。
“于山,你觉得我和太太对你如何?”张仲维看着俞野白问道。
俞野白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站起身挺直腰板说道:“先生和太太待我于山就像亲生父母,我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一句话,不管您和太太有什么吩咐,我于山一定誓死追随。”俞野白清楚,这种话不能说太多,点到为止,否则就会画蛇添足。
果然,张仲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却站了起来,一边在窗前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说道:“我和太太都相信你的忠心,所以今天才找你来。我喜欢你的率性,有些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我也欣赏你把人生当做赌场的态度,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赌啊?只是可惜,我这次可能是赌输了。”说完,便愣愣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老板,是不是因为那个共党?”俞野白试探着问了一句。
张仲维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俞野白点了点头。少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日本人要求我限期让段俊发开口,说出他们在宁波的整个网络,然后一网打尽,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可是…”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
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段俊发开不了口,我在费家巷五十四号就没了位置,到时候就算日本人不杀我,那些抗日分子也不会放过我,更何况还有楼里那些同僚,更是恨不得等着我倒下的那一天,好在我的身上狠狠踏上一只脚呢。”张仲维说着,眼睛里冒出一股怒火,但很快便没了踪迹,转而便是一丝无奈。
“我知道自己这些年干的事,就是死一百回也不足惜,但我不忍心让太太陪着我。她这么多年没跟我享过福,整天担惊受怕。自从我们的囡囡夭折,便几乎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倒是无意中遇到了幸子,让她重新有了生活的希望,所以才会视幸子如己出。”说到这儿,张仲维突然两步走到俞野白跟前,双眼通红地盯着他说道:“所以我让你保护她们母女,一旦我出了事,无论如何要保全她们。我已经订好了两张去香港的船票,一年之内都可以随时登船,到时候你要负责把她们安全送上船,然后太太会给你一大笔钱,够你后半辈子花的。你能做到吗?”
张仲维的话让俞野白吃惊不已,原来他和张太太这段时间对自己这么好,竟然是为了这个?看来这个大汉奸自己也早就知道下场不会好,所以提前给家人做好了安排。不过这样看来,连他自己也知道回天无术了,那还怎么救段俊发啊?
俞野白木木地站起了身,双眼和张仲维对视着说道:“请先生放心,于山就是拼着死也一定会把太太和小姐安全送上船。只是…先生真的拿那个段俊发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俞野白还想再做最后一番努力。
张仲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却又转身看向窗外,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啦,这些共党分子把他们的那些什么信仰看的比命都重要。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记住我的话,明天如果我晚上八点还没回家,你就带着太太和小姐赶紧走,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然后尽早把她们送上船,听清楚了吗?”张仲维又回过头盯着俞野白说道。
“放心吧老板,我记住了。”俞野白连忙点头答应。
“好了,你去休息吧,不要跟任何人说。”张仲维摆了摆手说道。
“是。”俞野白答应了一声就准备出门,可是到了门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身说道:“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仲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又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老板,我觉得您还不能认输,日本人想让段俊发开口,是因为想知道他嘴里的东西,可是他死活不开口,这个确实没办法。不过,您有没有想过不用他开口就能知道他嘴里的东西?”俞野白终于等到了机会,于是便不失时机地抛出了自己的那个计划。
“你…什么意思?你说说!”张仲维似乎好不容易捞到了一把救命的稻草,猛地站起身盯着俞野白说道。
俞野白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也是一喜,但却故作镇静地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老板,我的意思是说,段俊发虽然不开口,但您也可以利用他找到他的同伙,这样不是一样可以给日本人一个交代吗?”
“你有什么好想法?”张仲维已经迫不及待地从书桌后面绕了过来,走到俞野白对面盯着他说道。
“老板,我觉得您现在把段俊发关在费家巷五十四号,虽然是很安全,可是他的那些同伙儿也不敢来救他。我是想,如果把他弄出来,换个地方,比如医院或是哪里,那他的那些同伙儿肯定会跳出来,到时候您不就可以…”俞野白说着,用手在空中做了个抓的动作。
“哈哈哈,于山啊于山,你让我说什么好啊!”张仲维突然一下子指着俞野白大笑起来,弄得俞野白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不靠谱?俞野白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好,你真的让我很意外,引蛇出洞,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仲维突然走过来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兴奋地说道,“只不过,我会再加上一招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俞野白有些不解,随口问道。
“没错,我不会用真的段俊发去演这场戏,这不就是偷梁换柱吗?”张仲维依然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兴奋,脸部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啊?那…那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万一…共党在医院也有人怎么办?”俞野白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惊,随后赶紧补充了一句,想让张仲维就此改变主意。
“不不不,放心吧,我会让我们的人装扮成医生和护士,外人不准靠近,这样就没问题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因为…”张仲维很得意地说着自己的计划,似乎这个计划与俞野白全然没有关系,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因为什么?”俞野白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随后便后悔自己的态度显得太过急迫,容易引起张仲维的怀疑。
“因为段俊发已经死了。”张仲维回过头来,满脸阴险地说着,完全没了刚才那种如同斗败了的公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