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野白悟性极高,开车又是一个需要心理素质好的工作,这也是他的长项,所以半天过来,他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第二天更是由他开着车,旁边坐着老董,拉上张太太和平山杏去了趟洋货店。张太太对他的表现似乎也很满意,于是就让他当天就可以搬过来住。俞野白回客栈退了房子,想了想,把枪和刀用布子包了包,找了个公园,挖个坑埋了起来。
到了晚上,张仲维一回到家,就把俞野白叫到了书房里,给了他十块大洋,让他自己置办一套像样的衣服,这就算正式被录用了。
接下来的几天,俞野白倒是清闲,偶尔开车带着张太太和平山杏出去逛逛街、拎拎包,最多就是初一十五拉着张太太去城外保国寺上香还原。吃饭是和田妈还有那两个便衣在厨房吃。晚上自己一个屋睡觉,旁边还有两间房,一间是田妈的,另一间是两个保镖的。田妈和那两个保镖话都很少,俞野白想这可能也是在特务身边工作的人的特点吧,看来自己以后也得少说话。
他有时候也想,要不干脆趁张仲维不备,拿菜刀直接把他砍死?但马上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样就算能成功,他也没把握安全逃出去,这一命换一命的买卖,他俞野白是不会做的,更何况还会连累平山杏?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俞野白给自己弄了一套西装,脚底下穿了一双锃亮的皮鞋,配上一条天蓝色领带和一副墨镜,连张太太看了都啧啧称赞,平山杏更是说他像日本的电影明星宫本仓介,美的俞野白恨不得连睡觉都穿着。
正当他冥思苦想也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俞野白看到了希望。
这天一早,张仲维要去上班,按照惯例一家人都出来送他。两个保镖站在院子里,张仲维夫妇和平山杏站在台阶上道别,俞野白站在车边。他戴上墨镜,帮张仲维把车门打开。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抬头瞟了一眼对面饭店的那扇窗户,倒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蓦地发现楼顶上居然有一道光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摘下墨镜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一支狙击步枪的枪口正瞄着他们这边。俞野白顾不得多想,大喊一声“趴下”,然后一个大步冲了过去,把平山杏按倒在地上,顺便也带倒了张太太。张仲维反应很快,也下意识地蹲在了车后面,随即“啪”的一声枪响了,子弹就打在三个人身后的柱子上。
几个人都被这枪声吓得一惊,还是张仲维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那两个便衣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抓人。”两个便衣犹豫了一下,这才拔出枪朝对面的楼跑去。
俞野白一看,应该都没事,不过还是假模假式地问道:“先生、太太、小姐你们都没事吧?”
“我没事!”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过张仲维的声音倒是沉稳,张太太和平山杏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他奶奶滴,敢开冷枪!”俞野白说完,站起来就往外面跑。
“小于,你要干什么?危险!”
“于大哥,快回来。”身后张仲维夫妇和平山杏都大喊道。
俞野白此时冲出去,并非冲动,他是经过考虑的。他猜测刺客看到一击不中,两个便衣又朝他过去了,肯定不会再开枪,而是逃跑,所以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另外,能刺杀张仲维的,一定是抗日分子,如果真的被那两个便衣抓住了,或许他还能在第一时间掩护对方逃跑。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当他跑到饭店二楼的时候,那两个便衣已经下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狙击步枪,很显然刺客来不及收拾枪就仓促跑了。
经历了这次暗杀,张太太和平山杏也不敢再出门了,张仲维把俞野白叫到书房,示意他坐,俞野白没有坐,直直地站在那儿看着张仲维。
“于山,今天多亏了你救了我。现在我也不再瞒你了,我是为日本人做事的,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张仲维不愧是大汉奸,经历的刺杀应该不止一次,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老板,谢谢您的信任,只要能给我阿爹报仇,只要能杀共匪,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俞野白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他心里直骂,这个汉奸,命可真大,要不是自己担心平山杏会受伤喊了那一句,说不定他现在就死了。这倒好,自己无意中还救了这个大汉奸一命。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益。好在经此一事张仲维算是彻底信任他了,那他就随时有办法取这个大汉奸的命。
“很好。”张仲维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递给俞野白,“会用这个吗?”
俞野白摇了摇头。
“你先拿着,一会儿让小李教教你。”张仲维说道。
“谢谢先生信任。”俞野白假装迫不及待地拿过枪,好奇地摆弄起来。
“好好干,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的。”张仲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书房去上班了。
张仲维给俞野白的那把手枪是比利时M1910,属于当时特务们配枪里面比较好的,这也让那个便衣小李好生羡慕。
“于老弟,你今天这一下子救了老板一家子,可就一步登天了,以后我们兄弟还得靠你多照顾啊。”小李一边摆弄着俞野白的那把枪,一边溜须着。
“都是一个战壕的弟兄,不说这些,以后只要有我于山的,肯定少不了你们两位。”俞野白说道。随后,他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早晨那个刺客没留下一点儿痕迹吗?谁敢这么大胆,敢对老板下手?”
另一个便衣姓文,说道:“哪有痕迹?那些刺客狡猾的很。看样子估计又是军统的人,应该不是共党的风格。”
俞野白一听,看来之前在窗户后面用望远镜观察的应该也是这个刺客了。
从那天起,张仲维可能是谨慎起见,每天上下班都会让一个保镖陪着坐在司机旁边,偶尔也会让俞野白跟着去。
张仲维的汪伪特务机关宁波站位于费家巷五十四号的一个院子里。从外面看,这个院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门口也没有牌子,只是有两个伪警察站岗才能让人知道这个院子的与众不同。院子里有一栋三层暗灰色小楼,孤零零地隐藏在一群浅色的建筑群里,让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俞野白每次陪着张仲维来的时候,都只能在楼外面的一间房子里等。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些人,有司机,也有别的。俞野白知道,自己和这些人一样,还都属于外围人员,没有资格进到楼里,更不可能接触到有价值的信息。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有些讳莫如深,彼此都不太说话,经常是坐一天也没个人说一句话,这让俞野白实在难受。有时候实在憋的受不了了,就跟司机老武打个招呼,然后自己跑到外面去透透气。
这天上午,俞野白又陪着张仲维来上班。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和老武说想去外面喝咖啡,于是便一个人出了费家巷五十四号。
他顺着街道往城中心走,拐了个弯儿,蓦地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不由得摸了摸腰里的枪,心想,这是哪路的?没事干嘛跟踪我?难道是张仲维安排的?妈的,那正好揍了也白揍。想到这儿,他借着身旁丝绸店的橱窗玻璃,确认了跟踪自己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身材比自己瘦小一些,便有了底气,快步走进一个小胡同,一闪身藏在一堆杂物后面,瞬际握住了枪。
那个人见俞野白进了一个小胡同,似乎一愣,站在那儿想了一下,随即也跟了进来,没想到却看不见人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俞野白见势一个箭步从杂物堆后面窜了出来,举起手里的枪,照着对方的脑袋就是用力一砸。俞野白心想,让你小子跟踪我,等打你个半死,回头我再去张仲维那告状,让你小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当他的枪高高举起,正要落下时,那个人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随即转过身来,下意识地举起手去挡,嘴里同时喊了一声“不要啊”。
俞野白一听,这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啊?啊,是你?!俞野白砸下去的手硬生生被自己收了回来,身体一下子也失去了重心,跟面前的人抱在了一起。那个人的帽子也被俞野白这么一抱给碰掉了,露出了一头秀发。俞野白随手一伸,又把对方脸上的假胡子也扯掉了。
“果然是你。”俞野白意识到了对方有隐情,低声怒吼道,“干嘛跟踪我?”
俞野白猜的没错,站在面前的正是他在一直苦苦寻找的林慧。
“现在不方便说,等会儿去前面有家西岸咖啡,在那儿见面。”林慧又粘好了胡子,带上帽子,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俞野白一眼,便先走了。
看着林慧的背影,俞野白有些失神。这个女人留给自己太多别样的感觉,当初一夜缠绵之后就不辞而别,这样的离别方式是俞野白这种性格的人最无法接受的,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欠了她什么。如果算是债的话,一辈子都没法还清,也许会让他的心一直自责下去。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来宁波寻机要杀张仲维的原因,他觉得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多少还清一点儿欠林慧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