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俞野白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举起枪,用瞄准镜看了看寺院,发现里面的和尚倒还都神情自然,才放下心来。又顺着上山的路往远处看了看,没发现有动静,估计鬼子应该不会来的太早,于是抱着狙击步枪靠在粗壮的树杈上闭目养神。
他太困了,昨晚研究完了计划就很晚了,回到屋里自己又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后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刚睡着,就被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给吵醒了,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感觉才刚睡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
此时俞野白靠在树杈上,觉得这棵大梅树给他一种安全感,让他心里特别踏实。于是一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身子底下一震,险些掉下去。他赶忙睁开眼,看看似乎周围也没有风啊,怎么大树突然会晃动起来了?也顾不得想太多,心里自责怎么就睡着了呢,万一耽误了正事儿可麻烦了。于是伸着脖子往寺里望了望,见和尚们还在忙着准备东西,倪栋正陪着明济在大雄宝殿的门口,似乎在低声商量着什么,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又端起枪,用瞄准镜对着上山的路看了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山路上一队穿着国军军装的人正朝国清寺方向而来,队伍前面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一批马上,悠闲地随着马的脚步晃着身子。
俞野白揉了揉眼睛,又一次看过去,确认不是眼花,于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提前准备好的石头,用力朝寺庙里扔去。
不一会儿,倪栋从里面跑出来,到了树下,伸着脖子朝上压低声音道:“老板,鬼子来了是吗?”
俞野白也同样压低声音说道:“来了,来了!一共…”随后又举着瞄准镜看了看,数清了人数后说道:“一共有四十来个人。还有一里多地,告诉和尚们做好准备,千万别慌!”
倪栋答应了一声,随后嘱咐俞野白自己也要小心,便转身跑进了寺里。
俞野白躲在树上,轻轻拍了拍大梅树的树干说道:“谢谢你及时叫醒我,不然我还真可能耽误事了。”随后,端起枪,瞄着那对鬼子,盯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国清寺。
鬼子队伍越走越近,渐渐地,俞野白可以看清这些人的样貌。虽然都身穿国民党军的军服,但俞野白还是能分辨出这些人身上自带的那股日本味儿,他确定,这应该就是河野和他的手下们。
随后,他专注地盯着河野。只见河野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微闭着双眼,一张长脸上带着一股目中无人,似乎还是当初日本占领大半个中国时候的感觉。
俞野白盯着他的脸,突然手上一震。他感觉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应该在哪里见过,但又不确定,记忆中的印象十分模糊。他极力搜索着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突然,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他是当初杀死约翰神父和修女姐姐们的那个鬼子军官?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因为当初的他还太小,面对亲人被杀害,内心的恐惧使得他忘记了要记住那些愁仇人的样子,他也只是刚开始在门口看到那个鬼子军官进来时慌乱中扫了一眼。他只是觉得,眼前骑在马上的这个鬼子军官身材和脸上带着的那股阴狠劲儿和他的仇人很像。
那对鬼子很快来到了寺庙门口,只见马上的那个军官一挥手,士兵们便训练有素地排成两排,端着枪冲进院子,分散到各处开始搜查,还有几个则对寺庙里的所有和尚搜身。和尚们提前得到了倪栋的报信儿,也见过了鬼子们的凶相,倒也没有怎么慌乱。
明济带着几个小和尚走出寺庙,来到河野跟前,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说道:“阿弥陀佛!河野施主,老衲携众弟子恭候多时了。”随后便面无表情地侧身站在一旁。
河野也不理他,就如同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依然坐在马上,嘴角带着那股阴狠,定定地看着前面。稍倾,从院里跑出来一个鬼子兵,到了他跟前敬了个礼,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句什么,他这才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明济跟前,装着很尊敬的样子双手合十鞠了个躬,说道:“明济住持,我们刚刚收到消息,有一伙游击队装扮成国军攻打了宁海县城的守军,随后朝这边来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明济没想到河野一上来会问他这个问题,还以为是走露了什么风声,吓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阿弥陀佛,本寺已经很久没有山下的香客来了,更不要说有什么游击队。他们......他们敢偷袭宁海的国军,想必肯定早就跑的远远的了,哪里还敢再跑到这天台山上,等着河野施主以逸待劳地守株待兔啊?”
河野看着明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于是转过头,对着刚刚汇报的那个鬼子又问了句什么,得到那个鬼子很肯定的回答之后,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哈哈,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来天台山啊。不过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为我天皇陛下庆祝登基庆典,相信贵宝寺的法会已经都准备好了吧?那我们就抓紧开始吧。”说完,也不理明济,径直带人朝寺里走去。
俞野白躲在树上不禁替明济和倪栋捏了把汗,看来这个河野确实不好对付,实在是很谨慎。
河野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手持冲锋枪的卫兵,然后才是明济和倪栋等人。一群人来到大雄宝殿门外,河野转过身对明济问道:“老和尚,今天的法会都有什么内容啊?”
明济一听,连忙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河野施主,今天的法会先是由老衲携众弟子唱诵《地藏经》,为所有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无辜众生超度,然后再唱诵《无量寿经》,为天皇祈福。”
河野一听,皱了皱眉,似乎感觉不满意,随后说道:“都是念经多没意思?不如这样,等一会儿我让我们的士兵先唱几段军歌,然后让你们寺里的和尚和我的士兵一对一的对打,看最后是你们中国的和尚厉害,还是我们的日本士兵厉害,最后你们再念经为天皇陛下祈福,你看如何呀?”
明济一听,吓得脑门上一下子渗出一层白毛儿汗。先不说自己的弟子根本不是这些如狼似虎的鬼子兵们的对手,就是真的侥幸打赢了,那还能活吗?而且那样的话,原计划的诵经之前让河野进香,倪栋会利用给他递香的时候掏出一把提前藏在香筒里的小刀抵住他的脖子,让他没机会反抗,从而逼他的手下缴械投降。藏在树上的俞野白也会开枪发出信号,藏在附近的杨铭恩带着游击队员们火速赶来,围住这些鬼子,从而不废一枪一弹地解决战斗。可是如果按照河野的想法,这原本大家辛辛苦苦研究好了的计划泡汤了不说,恐怕想降住河野的机会也彻底没有了,这让明济如何不着急?可不答应,河野肯定不干,而且很有可能再次引起他的怀疑。于是,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
俞野白藏在门外的树上,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明济的表情,知道计划有可能会有变,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
河野拍了拍手,四十来个鬼子兵很快在大雄宝殿前排成一个方块阵型,就等河野一声令下,开始唱日本军歌。
此时明济的脑袋里已经是彻底一片空白,眼睛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的日本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耳边想起一个声音:“师父,不管是庆典,还是法会,都应该有个规程。既然是在咱们寺里,那是不是还是先请施主进了香再唱歌啊?不然显得对佛祖不敬,也是对天皇的不敬。”
明济一扭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倪栋,也不知道他说的这番话有没有道理,只能傻傻地看着一旁的河野,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河野没想到和尚里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而且还敢给他提建议,不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这个小和尚。只见这个小和尚年纪不大,长得普普通通,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被他这么一看,似乎有些害怕,赶紧低下了头。
河野走过去,指着倪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想以前没见过你。”
倪栋假装很紧张的样子说道:“小僧......小僧法号印空,之前在斋堂打杂,才刚刚调到住持身边。小僧不知深浅,不知道刚刚说的对不对,请施主不要见怪。”
河野盯着他又看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你说得对,应该先进香。来,我要给佛祖进香!”说完,便一个跨步进了大雄宝殿。
明济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河野,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还是倪栋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倪栋投过来的自信的眼光,这才稍稍舒了口气,连忙迈步跟着河野进了大雄宝殿。
河野站在高大雄伟的释迦摩尼佛像前,似乎在欣赏,又似乎在思考着。明济清了清嗓子,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步骤,对着一旁的小和尚喊道:“法会开始,请施主净手!”
一个小和尚赶紧端着一盆水走过来,刚要送到河野跟前,却被一个鬼子卫兵拦住了,“站住!你滴,给我!”鬼子不容小和尚反应过来,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水盆,转身送给河野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