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是和阿婆的尸体一起回家的。
阿婆的尸体在村长家
因为村长们担心吓到夏时初,都是把时初阿婆的棺材放到自己家里面,大家自发筹集了钱办阿婆的后事,村长挑了一个日子,那是阿婆下葬的时间。
村里面的人看夏时初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一天比一天沉默难受。
多多少少的都会来陪夏时初,可是快过年了,大家手头上的事情还算是会很忙,所以时初总是对着来的人浅笑说:“我没事,你们忙吧”
大人不好说什么,总是会叫自家小孩儿来陪着夏时初,可小孩儿们多多少少知道阿婆死了的事,也不敢跑到漂亮姐姐家去玩。
大家都是怯怯的站在院子外面看着夏时初坐在大门口看书。
这两天风雪很大,看到这幕的叔叔婶婶们总会劝着时初进门去,时初总是摇摇头,说:“我等阿婆呢”
时间一长,时初看见村长家张罗起挂上了白花,家家户户自发挂上了白花沉痛地送走阿婆
然后自己和阿婆的家也挂上了白布白花,时初才记起来阿婆好像走了。
一遍一遍回忆着在医院阿婆的样子,就是枯了的白琼花,干枯了生命线。半点鲜红的印记都没有。
阿婆走了
夏时初半夜三更的跪在祠堂里面,因为阿婆是村里数一数二值得尊敬的老人,阿婆进了陈家的祠堂。
时初每晚都会来守夜,守孝。
大家梦醒时看见小女孩跪在那儿,心里难受,都叹气,这小孩儿以后可怎么办。
大人总是哀叹着“没有爹妈,好不容易阿婆带长大,这下从小到大的阿婆也走了,你说这以后怎么办啊”
“希望好好读书,出息了,阿婆也走的安心”
时初偶尔会听着,这话从小听到大,以前夏时初是幸运的,因为夏时初没爹没妈但是有阿婆等,后来的夏时初是不幸的,因为阿婆走了,她夏时初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阿婆下葬的前天晚上,时初大梦初醒,记起阿婆说留了东西。时初找出她和阿婆一起藏的钥匙打开了阿婆的嫁妆盒子。
还有一些那个年代的帕子,都很陈旧了。
里面是有帕子包着的足金打的耳环和手镯、项链。
阿婆以前说过,这是留给自己的嫁妆,时初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还看见了一个很久很久的一堆作业本。
时初的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这是自己的作业本,时初翻开,有些地方没有写到,阿婆都跟着写满了。
最后时初翻开一本笔记本,然后看见了阿婆一直都在悄悄写的日记。
阿婆上过私塾,时初上学的时候也跟着她学字,时初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看阿婆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写日记。
时初含满泪看着阿婆写的日记,这几年才写的,时初一点一点的看着,掉眼泪的时候都撇开头哭,生怕弄脏弄破这个本来就很脆弱的笔记本,里面全是记着自己的小事情,日常的生活。
看到了半夜,时初沉默的哭着
【陈茂,小孙儿去市里面读书了,我很难受,但是她得去更好的地方才会有出息,这个村就看我家乖孙儿的了,我很骄傲】
......
【我家的小初宝,12号就回来了,我要做好豆沙,我家小初儿最喜欢吃了】
【我最近老是梦到你拿着琼花,你是不是想我了,但是我不想去找你,我现在要陪着我们的小孙儿】
【今天我小孙儿回来了,我很开心】
【陈茂,可想我了?今天我在小孙儿的手机上看到‘1陆时景’,我以为是孙儿的室友,然后我问乖孙儿有没有好朋友。她说了好几个,夏天、赵雪盼、苏然,还有他们班长,还说了第一名长得很好看,小初儿说他的时候,眼里有光,我想肯定和我看你的眼神是一样的,我想:那个好看的男孩子是叫陆时景,我很担心】
【我又梦见你了,经常看着你拿着白琼花来找我,我想跟你走,但是我担心我们的小孙儿,她还那么小,我不放心】
【你总爱半夜来找我,白琼花也一天比一天好看,阿茂,你是不是在下面太孤独了,你能不能不要半夜来找我,我叫你名字,吓到小初了】
【我总看到小初难受,我送她去外面读书,我是不是做错了,她总盯着手机想些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陆时景的男孩?】
【你今天拿的白琼花很好看,我知道我要走了,我就是放不下我的小初儿,她还这么小,我走了,她可怎么办,你慢点来找我,我陪着小初过完这个年】
【你今天没来找我,但是我看见了院子外面开满了白琼花,我是不是该和时初说她爸爸妈妈的事情了,她小时候看着同学的爸爸妈妈一开始很奇怪,后来大了点懂了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她眼睛里面全是羡慕,她要是问问我:阿婆呀,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啊?我心里还好过些,可是她就是不问,我很难受啊,陈茂,我该不该说,我知道我要去找你了,没有人照顾我们的小孙儿,我是不是要告诉小初儿,说不定,有人照顾小初呢?阿茂,你说,我要不要跟小初说】
时初看到这儿,原来阿婆知道自己要走了啊,前几天阿婆的状态就不好了,我为什么要离开阿婆。
爸爸妈妈吗,好像不重要了,阿婆,一点都不重要了。
微微颤抖的打开下一页:
【小初,阿婆知道我要走了,这篇是写给你的,这篇是关于你爸爸妈妈的,其实这个故事很简单:
你爸爸叫夏博,是当时难得的大学生,知青下乡劳作赚工分,你妈妈叫陈婷,长得很漂亮,两个人在生产队里面相遇,一个阳光的知识分子,一个漂亮的队里工花,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处了一年左右,当时你的外婆外公想把两个人的婚期定下来,找到夏博商量,夏博也答应了,两个人都快订婚了,后来夏博的工分满了,家里面的人找来了,不同意你爸爸和妈妈的婚事,就把他带走了。
你妈妈知道了很伤心,陈家觉得丢脸,这桩婚事就作罢了,后来你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了,也许她还爱着你的爸爸,所以留下了你,肚子越来越大,瞒不住了,你外婆家知道了,肚子都那么大了,也没办法了,生下来你,因为你是个女孩,你外婆家把你悄悄地把你丢到了医院附近的小路路口,然后就搬家了。
当时我去医院里开药,回来的时候看见你被一块布包着,多亏了那是夏天,没冷着你,你倒也不怎么哭,我走过去,你就安安静静的盯着我,葡萄大的眼睛盯着我,圆溜溜的很可爱,我就把你抱回去了,我回去一问,才知道你外婆家都搬走了,我就养着你,你乖得不得了啊,后来的你也是又乖又有出息,小乖孙儿,不准难受哈,阿婆变成星星去天上保护你,你不准难过,阿婆不去批判你爸妈的做法,因为阿婆教给你温柔善良,阿婆也要做到。我很爱你,知道吗,夏时初,我的乖孙儿】
我知道,阿婆
我知道,我不怪他们,生而不养的不是家人。
我不难受的,阿婆
【阿婆要走了】
阿婆要去找阿公了,阿公,阿婆去找你了,你要拿着白琼花去接外婆,一定要那种又大又白的琼花。
时初把阿婆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中。
明天是阿婆下葬的日子。
时初去送葬
人很多,阿婆是个好人
琼花4月5月开,时初用纸折好琼花,放在阿婆的墓碑前。
回来的时候,时初站在那个小路口,呆滞的看着这爬满野草的路口。
她抬眼的时候,看见了远方走来了一个黑衣少年,走在大雪里,清冷又俊秀,眉眼沉静像极了山间的水墨画,夏时初恍惚的看着,以为自己心尖尖上的皎皎月下凡来了。
时初依恋的看着,恍惚又脆弱地微笑:“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