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这堂讲座上什么都学不了,还不如索性学那个唐麟风——
——睡觉!
讲座结束前十分钟,唐麟风睁开了眼睛。
要是早知道这是个全鸟语讲座,他连一分钟都不会坐在这里。
虽然以他的听力听懂约翰?雷华德的授课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他鄙视那些把外文当母语的人。也不知这次讲座是谁安排的,竟然全程都没有一个翻译。真是有够白痴,这个人不是超级自大,就是崇洋媚外到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
所以他选择了睡觉。
但是,就连在睡梦中,他都得不到安宁。
——他梦见了他们。
“麟风!快来!到这边来!”
他们笑着呼唤他,一边在木马上旋转着。
“来坐这匹黑马!你在上面一定很帅……”
……
虽然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睡觉被人吵醒,但是这次,他却对那个猛然间摔到他肩上的脑袋颇为欢迎。
——至少这能使他从那个“甜蜜的梦”中逃脱开来。
这颗脑袋是属于那个叫宋可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的女孩的。
她不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为了舒服一点,甚至连手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低下头,仔细打量这个胆敢把他当床垫的女孩。
她显然睡得很沉,连眼皮都没有颤抖一下,鼻息热乎乎地喷在他的肩上,她的嘴半张着,而在下巴上,一滴口水已经蜿蜿蜒蜒地爬了一段距离,终于到达悬崖边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推开她。
好险,身上这件可是他最喜欢的T恤,被她的口水玷污了还得了?!
“咝——”
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下,可嘉收了收嘴角,擦擦下巴,茫然地睁开眼睛。
怎么啦?
好不容易梦中的白马王子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可是……
怒火开始从心中涌起。
怎么有人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来叫醒别人?!
转过眼,她燃着怒火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眸。
“下课了。”
唐麟风淡淡说道,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点解释,便掉过头去开始收拾东西。
“野蛮人!”——要不是对他还是有点害怕,她会骂出更难听一些的话。
他没有听清楚她在嘟囔些什么,桌上左手边的一本笔记本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摊开的那一页上,有一幅速写——不过寥寥数笔,纸上的约翰?雷华德却已经呼之欲出了。
“看什么看?!”
可嘉迅速上前合起了自己的笔记本。
每一次他看她的画都不会有什么好话说,她再不要让他看到她的画!
“麟风!”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响起,“我哥在前面等你呢,我们走吧。”
小梵站起身,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后,翻书一样快地对唐麟风变出了一张温柔的笑脸。
看着两人并肩向教室前排走去,可嘉忽然发现,从背影上看,纤细修长的小梵和高大挺拔的唐麟风还真是蛮配的呢。
这个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更让她来气。
哼!
她重重地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扔,不去理睬周围射来的诧异眼光。
该死的唐麟风,每次碰到他都没好事——第一次,让她撞见坏人;第二次,他挑剔她的画,害得她“充满感情”地重新画了一幅“母子共游博物馆图”,以至于那张作业得到了一句“主次不分,主题不清”的评语;而这一次……这一次,又让她生平最大的冒险浪费在两小时的“英语课程”上。
嗯……全英语讲座其实也不能怪他,可是……
反正碰到他就是倒霉啦!
等到教室里人差不多快要走光了,可嘉才悻悻地收拾桌上自己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
她饱受惊吓地看着桌上的笔记本。
这本可怜的本子在她刚才那一扔下,软趴趴地仰面摊在书桌上,上面是大大小小无数的速写——这些都是她刚才百无聊赖下的丰功伟绩。
在这些速写中,除了两幅是约翰大学者外,其余的竟然都是……
——唐麟风?!
天哪!
这是她画的吗?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嘉瞪着满纸那些站着,坐着,醒着,睡着的唐麟风——她发什么神经了?画谁不好,为什么要画他?!还有——
那个最大的疑问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些画,他不会都看见了吧?!
我们躺着,唱着,年复一年。
——卡夫卡
10月13日。
星期五。
除了是“黑色星期五”之外,就连星座书上都说水瓶座这一天会出师不利,路遇煞星。
不过,事实上,今天一切也都还好啦——可嘉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得就差连蹦带跳了——除了天气有点反常的闷热,使得心情稍微有点烦躁外,今天其实还算蛮顺利的。
早上的课没有迟到,就已经是运气了;接着,专业课教授还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她的色彩感,说什么只要她努力,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云云;然后,下午经过学校会议室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虽然速写老师对她的那幅“母子共游博物馆图”没有一句好话,可是这幅画却竟然被他拿去参加教学成果展览;再加上,有“系草”之称的学长陈伯伦路过她们那堆女生的时候,竟然对她微微一笑——只有对她哦……
嘻嘻!
不管书上说什么,反正,今天她的自我感觉可是相当不错的哦!
“喵——!!!”
一声凄厉的惨叫凭空响起。
与此同时,可嘉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
在她脚下的,是一根肥大蓬松的尾巴,而这根尾巴的主人则是一只肥胖而毛色黑得发亮的猫。
此刻,这只黑猫正怒视着可嘉,冲着她再次不满地叫了一声之后,才转过身,甩甩尾巴,大摇大摆地走开。
看着这只黑猫体积庞大的背影,可嘉有些哭笑不得——搞什么啊?是它自己好死不死躺在人行道的正当中晒太阳,挡了别人的路不说,还居然好意思冲着别人嚎叫!这世界真是颠倒了,连猫都开始欺负人了!
可是……慢着!
她看着那只猫一跃翻过路边人家的围墙,直至消失不见——十三号、星期五,还有黑猫……
一丝不祥的预感窜上可嘉心头。
——也许,今天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晚饭破天荒地在五点半的时候就开始了。
而且以三个人的胃口来说,今天的菜也多得未免有些离谱。
整只的鸡,整只的鸭,整条的鱼,整块的红烧肉,甚至还有整整一只烤乳猪。
“开动!”
可嘉眉开眼笑地举着筷子叫道。
虽然空气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氛,虽然老爸老妈对她的态度也好到了诡异的程度,但是……
只要一看到吃的(尤其是肉类),可嘉就能抛开一切,除了一逞“口舌之快”外,别的什么都顾不了了。
“好好吃哦!”
直到消灭掉一只鸡翅膀、一条鸭腿、半条鱼、两块肉、四分之一只烤乳猪和一两根鸡毛菜后,可嘉才满嘴流油地抬起头来——总得关心一下辛苦了半天的老爸老妈吧。
“咦?你们怎么都不吃呢?”
假客气的同时,眼睛却早已瞄到了另一块红烧五花肉上。
不吃最好,都留给她吃,嘻嘻。
——不过,对自己的老爸老妈都有这样的想法,好像太自私了点哦。
“可嘉。”老妈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弄得可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平时,何爱玲可不是这么说话的,她的风格是尖酸刻薄、冷淡无情,要是哪天她说话像个正常的妈妈了,不是她变得不正常了,就是对可嘉有所图谋。
“嗯?”
“这些都是留给你吃的。”何爱玲拍了拍女儿的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老爸宏亮的嗓门也加入了谈话,“可嘉,喜欢吃就多吃一点,这些菜全是为你做的,我们不会跟你抢的。”
“真的?”
可嘉嚼着五花肉,大眼睛在老爸老妈的脸上转来转去。而她的父母除了拼命吞口水却不动筷子之外,更摆出了一副慈父良母的嘴脸。
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赶快多吃几块烤乳猪再扒两口饭,然后把筷子往桌上一扔——
“你们要是不说,我就不吃了!”
——反正她也吃得差不多了。
“说?说什么啊?”宋研连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心虚。
“你们一定有事瞒我,对不对?”
“瞒你?呵呵,”何爱玲笑着,“怎么可能呢?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耶,家里有事,爸爸妈妈怎么会瞒着你呢?”
老妈的那两声假笑,更说明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
“到底怎么了啦?!”可嘉心浮气躁地拔高了嗓门。
“可嘉,是这样的,”宋研连咳嗽了一声,“老爸老妈要离开一段日子,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桌上的这些菜够你吃好几顿的了,吃完记着自己烧些菜……”
“停!”
可嘉连忙让老爸住嘴。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
“你们离开?去哪里?去几天?为什么要出去?那我呢?亲生女儿你们就不管啦?我从来都不会烧菜的,你们不知道吗?”
宋研连、何爱玲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一叠连声的提问。
可嘉叹了口气,换了个简单点的问题:“好吧,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对于这个问题,这对做父母的倒是很快作出了反应——
“今晚。”
粉红色阳台。
可嘉的秘密天地。
头顶,是灿烂星光;眼前,有摇曳树影;耳边,秋虫正呢哝。
以往,只要一站到阳台上,就算有再多烦恼,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可是今天……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也太离谱了。事态发展到最后,都到了让可嘉瞠目结舌的地步。
首先是老爸。马上出发的话音刚落,他就像变戏法一样从房里推出两个硕大的行李箱——看样子,他们是早有准备,而且以行李箱的重量也可以看出,他们离开绝不会仅仅只有几天。
接着是老妈。趁着老爸拿行李,在两秒钟之内,她就换好了外出服,站在门口,蓄势待发——要知道在平时,不用上两三个小时涂脂抹粉洒香水挑衣服,何爱玲是绝对不会踏出大门半步的。
最后,在家门口还上演了一幕离别曲。宋研连和何爱玲轮番拥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可嘉,如同生离死别一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把可嘉泡在泪缸里了。
但是,最最最可疑的,莫过于他们临走前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告别语。
“可嘉,”老爸吸吸鼻涕,“要是想爸妈,或是有什么事的话,就打我的手机。我们可能不会有固定电话号码,不过,老爸24小时都会开机的。”
“还有,不认识的人就别开门……”老妈拎起可嘉的袖子擦擦眼泪,“要是家门口站着不三不四的家伙,就跑开点,等那些人都走了再回家……”
“如果实在躲不开,被人问起我们到哪里去了的话,就说……就说我们到国外二度蜜月去了。知道吗?”
……
二度蜜月。
也亏他们想得出。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