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大酒店今天开业剪彩,嘉宾云集,喜气洋洋!
坐我旁边这个小伙,十五六岁,看他那样子,并不像嘉宾,衣服脏兮兮的,头发又长又乱,眼睛大大的。我小声问他:“小鬼……”
我刚要说话,一个红衣保安走过来,抓住那小伙使劲往外拖。
一会,剪彩仪式完了。
酒店总经理亲自给每位嘉宾发了一张优待票,请嘉宾们试住一晚总统间。我拿了票,小姐把我带到808室。
天!这就是总统间?!世界上还有这么大个睡觉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睡,门铃响。
咋又来总统了?总统间还安排别人吗?我转过身,看见门里边那个电脑萤屏上,很快就出现一个蓬头发的年轻人,样子很像刚才被红衣保安拖出去的那个乱头发大眼睛小伙。我等了一会,看电脑上反映的安全指数,并没显示来人身上有什么凶器,柔和地亮着可以开门的绿钮。
开开门,果真是刚才被拖出去的那个小伙。我认为,他一定又是自己弄错了,这是总统间,不能随便进来的。我冷冷地把他堵在门外:“你有事吗?”
他说睡觉。
我很诧异:“睡觉?这是总统睡觉的地方,也就是说,相当于奥巴马级别才能睡呢,你怎么到这里来睡觉?你有票吗?”我指的是刚才酒店赠的“试睡票”。
他说:“我没有票。”
我问:“没有票,你怎么到总统间来睡觉?”
他说:“我想当一回总统。”
“你想当一回总统?”我听了想笑,看他老站着不走,我又怕把红衣保安招来,他会再次吃亏。说,“那你进来说吧。”我把他放进来,问,“刚才坐嘉宾席的是你吗?”
他点点头。
我问:“这会,保安怎么肯放你进来的?”
他说保安把他拖到宾馆外边,他又偷偷溜进来,躲在厕所里才逃到天黑。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想睡一回总统间。
“你冒着被打的危险,就想睡一回总统间?”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大概看我并不凶,也不会报告红衣保安,大胆地跟我说:“叔,我看你是好人,你让我当一回总统吧!死了也值!”
我不懂他的话,怎么睡一回总统间死了也值?我对他看看,像个乡下小民工似的,肯定身上没钱在外边住,才这样的。我问他:“你有身份证吗?”
“有。”他马上把身份证掏给我看。
看了他的身份证,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你身上有别的东西吗?”我指的刀呀什么的。
他懂我的意思,忙把身上的破兜都掏给我看。说:“没别的东西叔,只有一个小收音机,给你叔。”
他那样老实,我有点不忍心再撵他,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能睡这样的总统间,他就不能?好歹让他睡吧,明天早上保安查房前,悄悄走人就行。我让他将脏衣脏鞋,统统脱到床下边,领他到卫生间洗。洗过,把他藏到主间左侧的司机间的床上睡。叫他只管关好门,有人来,千万别吭声。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他就不声不响地起床。半明半暗的壁灯光下,我看见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司机间。但他没有直接开门出去,而是轻轻地朝我床前走。
我不知他要干什么,一吓,猛然坐起来:“你要干什么?你别,别……”我吓得直往总统床里边躲。
他不听我的,继续朝我床前走。
我吓得直往总统床下滑,喊:“你站住!别往前走!总统床上可是有电棒的!”我慌乱地抓到一根电棒在手。
“别害怕叔。”他走到床前,双腿往地上一跪,说,“叔,谢谢你!你帮我圆了梦。再见!”
我吓得懵懵的:“你说什么?”
他掉转头,说:“我是建这个大酒店的民工。酒店剪过彩,明天我们就要撤了!就要回江苏南通老家了!我们自己流血流汗建了两年的大楼,舍不得哩!就想亲眼看一看总统间到底啥样。”
我从床下慢慢挪上来:“你是江苏南通的?”
他站住:“嗯。”
“我是江苏盐城的。”我给他一张名片,说,“我叫刘殿学,写小说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接过名片,双膝往地上一跪:“叔,你真是好人!”
我一吓,赶快扶起他:“孩子,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读书!你这个年龄不应该出来打工。你读书了吗?”
“读了。”
“读到哪?”
“初一。”
“咋不读了呢?”
“家里没钱。”
我很果断地说:“这样吧,你把地址给我,我负责你的学费好了!但是,有一个条件:每个学期,你要把成绩单寄给我,成绩及格,我就给你寄钱,你能答应我吗?”
他又往地上一跪,哭着说:“叔!我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