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前,班主任方老师到班上宣读一个通知:下周五,全校举行一次演讲比赛,主题:母爱。每个班一到两名同学参加,请大家物色候选人。
教室里一阵沉默,没人说话。
好一会,方老师说:"我看这样吧,就由徐冰蕾一人参加,大家说呢?"没什么反对意见,班主任方老师就收拾课本准备离开教室。
"方老师……"
就在班主任方老师要往讲台下跨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像一只无力的小蚊子,从教室的一角飞向方老师的耳朵。
方老师站住,掉过脸寻看,没看出有人像刚说过话的样子,只有坐前排的刘以娜 ,脸有些发红,像刚刚说话憋的。就问:"刘以娜 ,你说话了么?"这个从不爱发言的瘦小的女生,今天怎么主动说话了?方老师又走回来,问:"你说话了么?""嗯。"刘以娜 点了下头。
"你想说什么?"
刘以娜 看着方老师的脸,站起来:"我是说,说,演讲比赛。""演讲比赛怎么啦?你也想参加演讲比赛么?"方老师放下手中的课本,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这次演讲比赛的主题是母爱,你有这方面的内容讲吗?"刘以娜 点点头。
听说刘以娜 妈妈早死了,现在的妈妈是后妈,她要讲后妈吗?方老师缓了缓说:"大家都知道,你没有母亲,母爱是一种特殊的爱……好吧,到了演讲那天,你去傍听,和同学们一起分享母爱,好吗?"刘以娜听了,不坐下,固执地站着。说:"方老师,我想自己讲。"方老师看着刘以娜 渴望的脸,这个来自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连队的小女孩,性格内向,不爱发言。今天能当同学面站起来说话,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如果对她态度冷淡或发脾气,也许会从此更加封闭起来。
"好吧,你先讲一段给大家听听加好吗?不要讲大话,讲空话,像说故事一样,尽量放松。没关系的,都是本班同学,讲得不好也没关系。"刘以娜 看看方老师,一个清甜的小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从那遥远的大西北轻轻地飘过来……三年前,我母亲得了绝症,离开了我。
在我母亲死后的第二年秋天, 一个甘肃来的女人,帮助我家拾棉花。棉花拾完了,她不走,就在我家住了下来。 我知道我爸的意思, 但是,我没有办法。
她一住下来,我就觉得眼睛鼻子都碍事。我不想看到她,更不想跟她说话,觉得像小数点后边除不尽的数子,多余。每天天不亮,我就上学。天黑透了,才回家。一天三顿,我一个人端到自己房间去吃,不跟她在一起吃。我讨厌看到那张黑黑的布满皱纹的脸,尤其讨厌她那粗黑的手,动不动就往我碗里夹菜。她每次夹给我的菜,我不吃,偷偷丢到桌子下边,喂猫。
我只有一个决心:努力把自己的成绩搞好,等到第二年内地中学来团场招优秀初中生,一定要考内地援疆中学班,离开这个家。
一天夜里,我做题做到两三点,突然觉得头晕晕的,忽然眼一黑,伏在桌上,抬不起头来!我想喊人,可爸爸不在家,喊谁呢?我不想喊那个甘肃女人。
慢慢地,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睡在团部卫生院的病床上。
我睁眼看看周围,门灯下,那个甘肃女人,远远地坐在长椅上,手背上插着打滴的针。我明白了,是她自己生病把我一起送到医院来了。那么,她生病了,咋不到病房里边来打滴,而一个人坐在门外边呢?我心里对她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感激,但还是不想跟她说话。
天快亮的时候,医生来查房。
"刘以娜 ……"团部卫生院那个高个子女医生,说话嗓门很大,她一咋呼,我被吓醒了,知道她要给我打针。我最害怕打针,每次打针,就跟杀猪差不多。
那个大嗓门女医生,根本不理我这一套,一手拿起大针筒,一手将我的被子一掀,命令似地:"把膀子伸出来。"这时,坐在门外的那个甘肃女人听到了,连忙手举着打滴瓶走进来,帮我撸被子。
我不想让她碰我。
那个大嗓门女医生对我的态度十分不满,嘴一撇:"哟哟哟!干吗对你妈这么厉害!"嘴里说着,手里的针头就狠狠地往我肉里扎。起了针,又开始唠叨:"你以为你妈容易呀?昨天夜里,几十公里,把你背到医院来抢救!再迟一步,是很危险的知道不?你是急性贫血综合症,急需输血!半夜三更,医院里哪有0型血?只有你妈的血型跟你一样。抽了你妈两大两针筒血,才把你救过来。血抽多了,一时间,你妈又就晕过去,我们又抢救你妈!忙的我们!啧啧啧啧!"她说着,对甘肃女人一指,"你看,你妈不也在挂水吗?她救了你的命,你对你妈就这样啊?"大嗓门医生嘴一撇,收起针具就走。
听了大嗓门女医生的话,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内疚还是妒恨。
打过针以后,我慢慢觉得有了精神,就想回去上学。
太阳好高了,病房里静悄悄。
我慢慢地穿衣起来。走到门口看看,她大概坐累了,已经在长椅上睡着了。焦黄焦黄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是因为抽血过多的原因吧?看她可怜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就那样走过去,在她跟前停住 了。
她听到脚步声,马上睁开眼,一看是我,吓了一大跳,不顾一切地连忙坐起来:"娜娜,你怎么起来了?刚打过针!""我想上学去。"我转过身说。
这是大概是我第一次跟她平心静气地说话,第一次没有给她白眼。
她不让我走,并且挣扎着站起来,手背上挂挂达达的针管,她也不顾,一边往起站,一边说:“不行的娜娜,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看你脸上都黄成什么样了?不犟,听说话娜娜,再进去躺半天。一会我挂完了,到街上给你买点吃的。每天学到两三点,不补补能行吗?”又揩了下眼睛,“没妈照应的娃就是可怜哪!”说完,自己背过脸去吸吸地哭了起来。
我始终站着不动。听她说到妈,心里猛酸了一下 ,脸转朝另一个方向,无声地流着泪……一会,她那吊瓶里的水滴完了,就要去街上给我买东西。刚走了两步,忽听"轰!"的一下,倒在地上。
我一时吓得手忙脚乱,拼命大喊医生。
医生护士一齐跑过来,慢慢把她平放到椅子上,给她打针。
那个大嗓门女医生,瞪眼对我看看,不生好气地问:"你起来干什么?上学呀?病得这样也不休息?不想活了?给我好好躺着!你妈让我给你们方老师打电话,请过假了。你妈这样疼你,你咋就像个收养的孩子呢?哎哟哟!现在的小皇帝真不得了歪!"医生唠唠叨叨地走了。
我看着半醒半睡的她,忽觉心里猛一酸,好想哭的感觉,情不自禁轻轻地喊了声:"妈!……"她那半睁半闭的眼里,立即渗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刘以娜 这一声"妈!",自己哭了。
课堂上许多同学就跟着流泪。
班主任方老师也为之动情,走过来,摸了摸刘以娜的头:"很好!这个演讲很感人!"问大家,"周五,刘以娜同学和徐冰蕾同学,代表我们班参加全校演讲比赛,好吗?""哗!"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