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终排名考试下周进行。
这是一次公开的排名考,全校初二年级一共18个班,一千多名同学。在这一千多名同学中,选出110名,进入"特色班"学习。特色班其实就是攻坚班,就像现代战场上的特种部队。不过,他们要攻克的不是敌人的碉堡,而是全市那两所名高中,市一中和市八中,我们戏称这两所名高中叫"108"高地。
我们宿舍八个人,人人都在复习迎考,但大家的学习方法不同,有的学得活,有的学得死,也有的人早有自知自明,再怎么攻克,将来肯定拿不下"108"高地,忙活也白忙活。有可能进特色班的,八个人当中没几个,明显有把握的,只有秦洁一个人。
瞧人家那苦劲!跟特种部队训练没二式,半个多月来,几乎没在三点之前睡过。有时被同学逼到床上,自己躲在被子里,用手机照光看书。去食堂买饭,也怕耽误时间,请同学带个馍,带块饼,自己喝点饮料,就对付过去。看书看得两只眼泡发青,写字写得手指长茧,走路就跟林黛玉差不多。
看秦洁这样,我们七个人心里又疼又急,干吗这样?这模样还准备拿下"108"高地吗?恐怕冲不到半山腰,自己就先趴下了!不行!离大考还不到一个来星期,说什么也得让她放松放松。最起码,放学后得让她走出宿舍楼,到外边去跑一跑,活动一下身子骨,不能让她一进宿舍就伏在那张公用桌上。
可我们好好跟秦洁说这些,她不听,叫我们别捣乱。后来没法,我们几个就用突然袭击的办法,一惊一咋,吓唬她走出宿舍楼。
没过几天,大考的日子临近了。
今天下午,学校报窗里贴出了教务处的通知:
"明天下午4点,全初二年级考试。无论是走读生,还是住宿生,必须在下午3点45分前进入考场,请各班提前做好准备。"通知一出,班级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每次迎接考试,同学们各有各的习惯,有的同学,越到考前越是紧张,吃不下,睡不下。有的同学,越到考前越是放松,已经复习过的课本扔得远远的,打球、跑步、上网聊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认为,放松也好,紧张也好,反正老师指定的复习内容,都反复嚼过多少遍了,再那样一遍一遍地嚼,脑袋瓜都成浆糊罐了。大多数同学主张考前还是刷新一下脑子为好。
我们宿舍的几个姐们,一致举手表决:考试前一天,也就是说,明天考试,今天坚决不复习,啥事也别干,到操场去玩个痛快!
然而,举手的只有7个人,秦洁不赞成也不反对,伏在桌上做她的题。
不行,得想个点子治一治她,那怕让她的脑子休息半天或者两个小时也好。
有什么点子呢?
王玢想想,说:"下午我们班没课,老师让大家自已复习。我说,吃过饭,我们六个人统统回家一次。宿舍里只留刘吟吟一个人。刘吟吟你是秦洁最要好的朋友,就留你跟秦洁做伴。"我不愿意了:"干吗留我?你们回家去改善改善,就不兴我回去呀?学校食堂那是啥饭!我都想死我老妈做的饭了!不行,我也要回家一趟。"王玢看我又跺脚又撅嘴的,就悄悄走到我跟前,如此这般地对着我耳朵说了一大气,最后大声说:"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懂吗?"不懂,没听说过。
王玢是我们12班出了名的古典才女,四大名着,小学四五年级就看完了,满肚子都是典故,我们哪比得过她?什么修栈道不修栈道的?不行,我也要回去。
王玢把我按在床上说了半天,我好像听明白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什么意思。当年楚汉战争,刘邦为了打败项羽,刘邦听从张良之计,声东击西,表面上修筑栈道,牵制项羽的军事力量。而暗中绕道偷袭陈仓,一举打败项羽,战争大获全胜!
午饭一吃,那六个胖胖瘦瘦的姐们,纷纷逃离宿舍,回家幸福去了。
宿舍里安安静静,就像一窝小喜鹊突然飞走了,只留个空巢。
我看看秦洁那安然的神态,就像刚才那阵嘻嘻哈哈,根本没在315宿舍,而是在火星上。她仍那样不动声色地做她永远做不完的题。
我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她一边。
她这才发觉宿舍里有了变化。问我:"他们呢?都哪去了?"我告诉她,下午没课,都回家了。
她转过脸,问我:"你咋不回?"
我不能说为啥不回,就说:"向你学习,好好复习迎考呗。"她苦苦一笑,又做题。
这个没心没肺的,根本没发现我是潜伏下来的。我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就按王玢之计,一步一步"暗度陈仓"。假装躺到床上看书。看了一会,就假假地搂着肚子。对秦洁看看,她仍那样,就当旁边根本没有这个我。
我狠狠对她眼一瞥,看你理不理我?我慢慢地小声哼哼:"哎哟!肚子难受!"我难受我的,她做她的题,伏在桌上一动不动,就当没有听到似的。我声音就更大些:"哎哟!肚子难受死了秦洁!"听我喊她名字,她才问:"怎么啦?"
我脸揪成个歪瓣:"可能,可能是中午食堂的虾没炒熟吧?哎哟!这个倒霉的食堂!明天谁再叫我去买饭,我就跟谁急!"秦洁看我真的难受的样子,就放下笔:"怪食堂干什么?吃药吧?我看看我这里还有没有肚子疼的药。"她站起来,去她上床枕头下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说,"哎呀,我的药都用完了。"用完了好。我马上说:"真不巧,我的也用完了。"说着,我使劲搂着肚子,"哎哟!疼死我了!"秦洁看我痛苦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再也坐不下去做题了,问:"哪?打120吧?"我摇摇手,说:"我这毛病我知道,以前一疼起来,吃两颗诺氟沙星就好了。""哪里有诺氟沙星呀?"
"出学校大门往东拐,300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长春大药房。麻烦你秦洁,请你给我跑一趟吧!救命如救火呀!哎哟!疼死我了!"我一边喊,一边悄悄地看着秦洁。看她依依不舍地合上练习题册。无奈地说:"好吧,你等着。"说完就走。
她走后,我偷偷地从窗户往下看,她走出宿舍大门,仰脸看看天,好像第一次看到太阳似的,阳光那样剌眼,忙用手遮着额头,往前小跑。我心里高兴,跑吧死丫头,不让你去买药,八人大轿抬你,看你肯下楼去!
不到半个小时,药买回来了。秦洁一头汗,拿起桌子下边暖瓶摇,摇摇这个,放下,摇摇那个,又放下,没一个瓶里有水。抱怨道:"这些死家伙,咋一个瓶也不打水?"我心里说,你自己什么时候下楼打过水?还骂别人?我心里骂,嘴上还是挺软,说:"没水吗秦洁?"我看看她手里的药,说,"没开水算了,就接水管里的水吧。""水管里的水能吃药呀?"她显得很无奈。
"那我干咽吧,咽死拉倒!"我有些赌气。
她能让我咽死拉倒吗?真正咽死,她肯定舍不得的。我看她站在地中间,无措地转了两圈,然后说:"那,那我去伙房看看。"我知道她要说这句话,就顺水推舟:"谢谢!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哩,关键时候都靠你了!"好一会,开水打来了。
我问:"伙房打的吗?"
她大概跑得很快,有些气喘,说:"哪里!伙房关门!我去锅炉房打的。"学校锅炉房离得好远,我们平时都懒得去那打水。我马上安慰她:"这下跑累了吧?不好意思!"她不吭声,给我倒了水来,让我吃药,自己又想往桌子旁边坐。
我一看,马上说:"秦洁,我一个人吃不下去,这药咋这么难吃呀?你来帮我一下好吗?"秦洁又放下笔,走过来:"怎么啦?你吃药还要人帮忙呀?真娇!"我苦笑笑,说:"不是,我在家习惯了,吃药,都是妈妈托住我后背,否则,药吃下去会吐出来的。"她不很情愿地弯下腰,托住我。
药吃完了。好者无辜的两颗诺氟沙星也吃不死人,否则,我还得真为这死丫头壮烈牺牲哩!
她托了我一会,就要松手。我又说:"秦洁,你陪我一会好吗姐?我害怕!我觉得心里好慌,我可能会死的秦洁!"她眼一瞪,好像闻所未闻,一个人肚子疼就会死?又听我喊她姐,笑笑,说:"你胡说什么?肚子疼就会死呀?那地球上一天要死多少人呀?你咋这么能想!"我进一步装傻:"你别离开我,我心里好冷!"秦洁叹了口气,又把我托在她膀弯里。没一会,听不到她的气息。我转脸一看,她睡着了。
睡吧!好好地睡吧!可怜的人!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
回家的六个姐们纷纷来到宿舍。看看秦洁死死地睡在我身后,将手里大包小袋的好吃的,轻轻放下。
王玢悄悄问我怎样?我说,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她问秦洁睡了几个小时了?我举起一只手。她说,成!我们的减压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次,秦洁出线,完全有希望。
快到上晚自修的时间了,不能让秦洁再睡了。王玢轻轻一搔她的胳肢窝。醒了。
王玢为她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大功告成高兴,她把从家里带来的"宫爆鸡丁"、"凉拌海蜇丝"什么的,全都放开来,让我们品尝。
接着,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慷慨解包",和盘托出各自的美食。
八个胖胖瘦瘦的姐们,以茶代酒,一齐为明天胜利占领"108"高地,干杯!
杯一干,纷纷冲出宿舍,向教学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