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六年,五月。
长春宫云意殿,秀女们选秀的地方。
梁淑颖已经过了初选和次选,今天就是最后的殿选。
再次坐马车到玉祥门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经过宫人提醒,梁淑颖下了马车。
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绿肥红瘦,亭亭玉立,胭脂水粉香也的扑鼻。
只有几个认识的人拉着说话,剩下的都独自站在一旁,整整妆容衣裳,在好奇的看着别的秀女再于自己做比较,静等旨意。
梁淑颖也四处看着,寻找沈眉庄和甄嬛。
甄嬛妆容在一群人里很出众,因为别人都穿的艳丽喜庆,就她穿的素素静静。
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的时新宫装,脸上也没怎么化妆。
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略略自矜身份,清新可人极了。
而沈眉庄因模样气质出众,也很好找,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而梁淑颖本人穿着蔷薇色锦簇祥云文上衣,下身杏色千叶海棠裙,头发挽成一个随云鬓,插了一个金镶珠石云蝠簪,耳上挂着金丝粉珍珠耳坠,整个人从内而外的透露着娇艳动人,奢侈惊艳。
梁淑颖先去找的沈眉庄,在于沈眉庄说话的功夫,甄嬛也看到了她俩,也上前来。
“阿媚妹妹今儿这一身,真真叫人移不开眼,看的我整个人都酥了。”转头又对沈眉庄道:“眉姐姐也出落的越发标志,皇上看了都移不开眼,你们俩定能选中。”
梁淑颖正想骄傲的应下,今天这打扮就是冲着选中而去的。
结果沈眉庄先开口说:“妹妹慎言,今日选秀秀女佼佼者甚多,姐姐也阿媚姿色虽有些出众,但也未必能选中。”
甄嬛有些恼怒,但也知失言,便不再说这话,只是聊些家常。
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
三人的话题就此打住,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扯住的秀女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此时已瑟缩成一团,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眉目,低声答道:“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是……”
那秀女见她衣饰普通,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益发凶狠:“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安陵容被她逼得无法,脸皮紫涨,声细如蚊:“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那秀女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旁边有人插嘴提醒安陵容:“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是新涪司士参军的千金夏月菁。”
安陵容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林氏谢罪:“陵容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驾,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林姐姐身上,陵容在这里向姐姐请罪,望姐姐原谅。”
夏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凭你也想你见圣驾?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安陵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显得十分娇弱而无助,叫人萌生怜意。
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一句夏氏。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选一个县丞的女儿做妃嫔,而这个夏氏,却有几分可能入选。势力悬殊,谁会愿意为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得罪司士参军的千金。眼见得安氏是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
梁淑颖就等着这件事发生呢,看到一旁甄嬛想上前去,就感紧先她一步,道:“不过是一件衣服,姐姐你也不要这么大火气,选秀都会料到突发情况,难道你没有替换的吗。若没有,妹妹我带了预备的衣服,不若姐姐你去后厢换一下,毕竟湿漉漉的穿在身上也难受。”
看她听了进去,顿了顿又说到:“今日大选,说不定就有各宫的人看着,再这样吵闹坏了你贤良的名声,也惊动了圣驾,那可就不妙了。”
夏氏略微一想,神色不豫,但终究没有发作,“哼”了一声便转头走去厢房换衣。
待围观秀女散去,安陵容脸色感激道:“谢谢这位妹妹出言相助,姐姐虽然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梁淑颖摆摆手说:“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看着她的衣着又想起什么,把早就准备好的簪子镶玉桃花簪,簪在陵容鬓边:“这是我准备以防万一的首饰,名为事事如意簪,在此就赠与姐姐,祝姐姐接下来事事如意。”
后又拿出一个紫玉芙蓉耳环,和一个涟木玉婵镯,戴在陵容耳上与手腕上:“姐姐这样一打扮,更加出水芙蓉了,在此妹妹就先祝姐姐选中。”
安陵容已感激的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下来,就听到读旨太监念到了她,便只能对着梁淑颖微微一拂礼,就小跑了过去。
沈眉庄也走了过来,对梁淑颖训道:“你可知这是宫里?”
见梁淑颖迷茫的点了点头,更加气道:“你知这是宫里,那刚刚为什么这么鲁莽,人家都没出面,你上前逞什么英雄,要有个万一,得罪了人,你可不得让我急死!”
甄嬛却上前调和道:“我觉得阿媚做的对,要我也会出面的。再说这也没发生什么,眉姐姐你就别气了。”
明明这也是好话,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沈眉庄耳中就变了味,觉得果然不是自己姐妹,都不关心训导她,还想怂恿阿媚,这种危险事还给她加油助威。
梁淑颖见沈眉庄真生气了,也上前哄道:“眉姐姐,别生气,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姐姐细想想,皇上选秀,家世固然重要,但德容言工也是不可或缺的。夏月菁虽说出身不低,但以这样的德行举止是断断入不了皇上的眼的。即便她入宫,恐怕也不得善终。所以又何来得罪呢?”
见沈眉庄点点头,甄嬛也上前说道:“这是一层。以姐姐的家世姿色入选是意料中事。安氏虽然出身不好,但进退有礼,相貌楚楚别有一番风韵,入选的可能比夏氏大些。万一安氏得选,咱们在宫中也好多个照应。当然今朝佳丽甚多,安氏能否得选另当别论,也是嬛儿一番愚见罢了。”
沈眉庄这才消了火。
不一会,便也轮到梁淑颖她们了。
整衣肃容,一排人有条不紊的走进殿内。
听一旁引导内监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内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只听一年老的内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喊到:
“正二品都统梁嘉邦之女,梁淑颖,年十七。”
“正三品护军参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年十八。”
“正四品大理寺寺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七。”
待常规问了沈眉庄与梁淑颖之后。玄凌不出所望,夸了梁淑颖一句:你今天穿的很衬你,很好看。
这边端妃终于听到甄嬛之名,假装问道:“噢?是哪个嬛?”
甄嬛行了个礼道:“回娘娘,是嬛嬛一袅楚宫腰的嬛。”
端妃假装迟疑了一下说:“可本宫记得这个字在这句诗里念‘xuan’。”
话语罢后,甄嬛脸色涨红,急忙说道:“是臣女才疏学浅,污了皇上与娘娘的耳朵。”
一旁玄凌也插了一刀:“嗯,既知自己才疏学浅,以后就不要班门弄斧了。”
一番话罢,在甄嬛羞怒懊恼中,三人也算是留了下来,只等回府三日后的位分和入宫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