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沫：
我在想，嗜睡是不是一种精神疾病。今天午后，我看书时竟悄悄地、突兀地睡了过去，毫无瞌睡来临的前奏。一觉醒来，虽口干舌燥，却倍感惬意。我连喝两大杯水，才感到清醒。而后，羞耻感宛如潮水一般压迫着我。是的，我为自己贪图、留念片刻的温存而感到羞耻。我抗拒自己这么做，我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做，正如某些我所抗拒和无法接受的东西一样。但事实上，我一向对于这个世界上一切温柔的事物和人都是毫无抵抗力的，尤其是那些“温柔的女人们”。
我不确定现在就把她们写出来是否合适，但她们迟早会于我的笔下跃然纸上，诉说她们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也许，她们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更好地取悦客人。但气质是无法通过装模作样展现出来的，那是一种无形的气场，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场。由内而外，清澈如水，这便是真正的温柔吧。正因如此，我才会对那种温柔毫无抵抗力，因为我对此毫不设防。话说，有谁不喜欢温柔呢？
好吧，我从来就不是个圣人君子。但我既不纵欲过度，也不禁欲苦行。所以，我虽非圣人君子，但也非市井小人。若说我独好风月，我是反对的。若说我大义凛然，我也是反对的。因为我所说的本就是这个世界所禁止的，也是被人们所唾弃的。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她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我流连风月之地，不为私欲，更谈不上为了道义，我只为能更接近她们，从而了解她们。没有人会在第一次就告诉你真实原因，即使告诉你，也无非是“生活所迫”这一类虚假却令人无言以对的理由。也许，我的想法和作为在常人看来是荒唐可笑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真正凭此改变了一个女人的后半生。我不必为自己的想法和行径而感到羞耻，即使这在他们看来是一种罪恶，即使这种罪恶为世所不容。可我也真的没必要为自己澄清和辩解，因为这本就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虚伪的人们于所谓的光明里冷眼旁观着黑暗里的一切。我于不被理解的黑暗里为自己加冕。
我很清楚这么做的代价，无非就是孑然一身。而这并不是我的第一要务，这只是我于流浪途中顺道而为的事情。那只是我于温柔乡中发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承认自己迷恋温柔，但却从未为某人痴狂。我理性地感性着。她们固然值得同情，也理应被温柔以待。可总有那么一些泄欲者，仅仅把她们当成一种发泄的工具。我没有辩护谁，也没有指摘谁，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所能做的，只有以温柔报以温柔。所谓的道义和法律是铁血无情的，而真正的道义也并非一种口头上的形式。原谅我只能为她们无声呐喊，甚至不敢向旁人表露出一丁点儿自己对她们的同情。原谅我仍被世俗的枷锁所束缚，原谅我还没有挣脱枷锁的勇气和决心。原谅我这种荒诞的思想和见不得光的怜悯。
盼安好。
墨阳
2019.12.28
写给紫沫的第二十六封信
亲爱的沫：
我这一类人，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且丝毫不介意自己孑然一身。可说到底，我究竟属于哪一类人？我们颇具同情心；我们对很多现状不满，想要改变却又无能为力；我们的思想与众不同，甚至是有些危险；我们眼光独到，总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害怕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但又有许多方法和这个世界以及人们和睦相处；我们懂得很多人世间所谓的道理，却又对某些所谓的真理嗤之以鼻；我们内心无比脆弱却又无比坚强；我们无惧死亡，甚至无数次想过自杀，却又无数次拒绝死亡；我们不信命运，甚至敢于嘲笑命运；我们绝不轻易拥有信仰，可一旦拥有，便是一生；相比肉欲之欢，我们更注重精神上的欢愉；我们颠沛流离，四海为家，也曾无数次幻想拥有安居之所，却又拒绝于某处生根发芽；我们性格温和，总是逆来顺受，却也拥有着不为人知的倔强以及凶狠的一面；我们自命不凡，却又觉得自己和尘世间千千万万的庸者一般无二；我们没有存款，甚至一贫如洗，很多时候都饔飧不继；我们无比看重自由，或多或少都曾抛弃和拒绝那些在世人眼里会带来好处和幸福的东西；但我们从来不曾出卖自己，把自己的肉体出卖给女人或是有权有势的人，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我们看似愚蠢无知，但在某些方面却又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智慧……
怯懦的我用了“我们”，而不是“我”，我只是还没有把自己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的决心，而且，我相信，我并不是那个唯一，这个世界上，当然存在着“我们”——我如此坚信着。那么，归根到底，我们这一类人究竟该如何定义？翻阅典籍，一定能从某些书中找出与我上述的共同点，比如《荒原狼》。然而，我们又于荒原狼有着许多最本质上的区别，最明显的就是年龄上的区别——荒原狼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群，而我们则是一群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年人。我们是虚无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唯心主义者、不婚主义者、自杀者、无知者、智者、矛盾者……我们从不认为自己是单一而完整的个体，我们深信自己是由无数个个体组合而成的。我觉得，称我们为“流浪者”在合适不过了。
哦！亲爱的沫，请原谅我这不知何处得来的、充满危险气息的、荒诞可怖的思想。我不确定这种思想是一直以来就宛如毒蛇一般盘踞于我的脑海深处，还是灵光乍现而得来的。我不确定，也无从得知，因为，我已经无法知道该选择相信什么。哪怕我做再多的自我暗示也无法自信（自我相信）。可“流浪者”一词很早就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那时候，它没有这么多含义，只是我当时自身的真实写照和一个毫不起眼的书名。是的，一本我曾写了几万字小说的书名。我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提笔写下它的，最后又为什么将之放弃。而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于是，我为自己曾一度沾沾自喜耽搁于已经完成的旷世之作而感到无比羞愧。
这不再是单纯的自我质疑，这是真正的心理问题。我觉得自己的这种思想一点儿也不健康，一点儿也不正常，我需要帮助却又不知道寻求谁的帮助。我甚至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你也会对我爱莫能助。也许，时间会给予我希望得到的帮助。
勿念。
墨阳
2019.1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