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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恶性竞争 (2)

这次招标,姜勇自己的品种大约有100多个,其中重头戏是那堆抗生素和新代理的某药厂生产的大输液。这两个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因为这些产品每落标一个,都将会给公司来年的销售带来巨大的损失。至于其他专科品种,大多都可有可无,每个企业都这样:20%的产品在为你创造80%的利润!这下明白我们散户到银行为什么交纳和国际接轨的费用,却得不到和国际接轨的服务了吧?因为我们都是人家眼里那可有可无的80%!

这些80%的专科品种,也是太监虽小,你也要把人家当公公啊。那些产品和企业资料包括物价批文什么的,也是需要挨个通知生产企业准备,然后让他们特快专递寄过来的。部分在省会设有办事处的生产企业都是直接送过来,这些企业有的缺少个一份两份的,觉得没有必要再朝公司索要,大部分都是惯例选择直接到街上找个打字社造假一份完事。姜勇公司办公室审核材料负责人也司空见惯了这种事情,明知道是假文件也睁只眼闭只眼收下了。

谁知道在招标文件递交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却险些出了大事!

那天一早,中国最有影响的论坛之一天涯社区,在杂谈版块发出了一篇黑脸帖:《天涯网友目击上百医药企业集体造假,质疑××省此次医药招标工作的严肃性》。文中写道:

为了降低药品虚高价格,减轻群众医药费用负担,规范医疗机构采购行为,纠正医药购销中的不正之风,××省药品集中招标采购联席会议办公室决定,自今年起,全省统一组织实施药品网上集中招标采购。——《招标文件原文》

本次招标是××省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采购金额约在人民币80亿元左右,这种大规模招标在全国也仅次于北京、上海和广东等少数几个地区。本次招标活动所覆盖的医院包括××省内全部二乙以上公立医院1400多家,如果医药生产或者经营企业本次不能中标,下年度全年将不能在以上医院销售其产品,基本等于退出××省市场。

从8月份开始,全国各大医药企业开始重视此次活动,部分企业老总亲驻××省坐镇。

9月19日中午10时51分,有天涯杂谈网友发消息说,省招标办门前打字店内,有人在大规模公然伪造招标手续。随后20分钟,本人赶到了位于××市××路和××路交叉口西50米的××省药品集中招标采购联席会议办公室所在地,在对面一个打字店里,果然发现有很多医药生产企业在伪造手续。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硕大的红色印章,经该店工作人员简单操作后,屏幕一阵闪烁,红色印章上其他颜色被清除,随后就可以打印到复制好的各种表格上使用了。随行的《××报》记者悄悄用手机拍摄下了全程。

在参与伪造假手续的企业里,大多是外省企业,其中不乏外资企业,因时间关系来不及补办或者更正手续而被迫造假,但不排除有部分人属于其他原因的伪造。但不论何种原因,这样出来的手续肯定不合法。据举报者说,当天中午参与企业造假的企业就不下上百家,从我们现场目击的火爆场面看,这个数字没有夸张。

9月20日中午12时前,这些伪造的手续将全部递交到××省药品集中招标采购联席会议办公室。如果能蒙混过相关工作人员,那就将和其他正规手续一起参与本次竟标。这对本次招标活动的讽刺意义是非凡的,如此严肃的一场招标工作里,不知道会有多少家企业在使用假手续。

由于《××报》将跟踪报道本次事件,相信相关工作人员将在今天严格审查手续,但查出来以后怎么办?造假企业全部废标,还是网开一面,允许他们重新补报资料,还是参考高考舞弊案,在发现大规模造假后全部作废,重新开始招标工作?

该帖列举了部分参与造假的企业名单,并表示,其他企业名单已移交《××报》记者,敬请广大读者和新闻媒体关注此事件,以维护本次招标工作的严肃性和公平性。

举报者显然有备而来,此前和记者一起取证后报了警,该报社欲将此事件作为独家新闻在第二天上头版,并请求举报者不要再向其他媒体提供新闻线索。由于该报在全国都是有影响力的大报,举报者出于信任,没有再通知其他媒体到现场。

第二天,《××报》以《标书上复印店兼“盖”假公章协助医药公司代表造假的复印店遭警方查处》为题在C08版仅做了小篇幅报道,全文如下:

本报讯:昨天上午,××路与××路交叉口西约50米的兴源复印店内突然生意兴隆,原来许多参加××省医药招投标的代表,由于所带的标书缺乏印章,为了图方便,都到这家复印店造假,“加盖”公司印章。

昨天上午,有市民反映,部分参加××省医药招投标的代表,到××省药品集中招标采购联席会议办公室对面的兴源复印店内“加盖”假印章。

上午11时,记者走进兴源复印店,看到数家医药公司的代表正等待复印店员工通过电脑“加盖”印章。记者以需加盖假印章为名,对复印店一员工说:“想做3个假印章,盖在3张材料上。”“3张15元。保证效果,基本上都能过关。”女员工说:“要是原件不好,印章做出来会成紫色,效果不好。”女员工补充说:“今天打(印章)一天了,基本都可以。”

“上午改了许多,记不清有多少人。”女员工笑着说。

山西一家药业公司的代表称:“我是物价表过期了,重新打印一份跑回去盖章来不及。”这名代表拿的材料是复印件,上面的印章是黑色的,他透露:“把黑章改成红章就行了。”

反映此事的市民说:“我也是参加本次招投标的医药公司代表,前几天就发现了这种情况,这两天更加猖狂,每天都有数十家医药公司的代表在这里做假。之所以做假,一方面是因为一些企业准备的招投标材料不全,而这些企业的印章又在外地,来不及返回盖章,就在复印店里做假。另外也有一些私人代理商没经过企业同意,私自让复印店伪造印章。医药招标是件很严肃的事,咋能发生这样的事呢。”

××××律师事务所×××律师说,复印店用电脑制作假公章,触犯了法律。一些代表要求制作自己公司的印章,客观上对其他手续齐全的医药代表造成了伤害,有关方面应制止这种做假行为。

下午5时,××路派出所副所长×××闻讯带民警赶到复印店。在店内,应一位医药公司代表的要求,店员将复制好的红色印章打印在文件上。其他几名医药代表正在等待自己的印章出笼。

民警当场将店内的人员控制,并扣押2台电脑主机。涉嫌使用假印章的顾客也被一并带走。目前,此案仍在调查中。

估计是当天报社在发稿前通知了当地招标办,该新闻被缩小到市区版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由于仅仅能被省会读者看到,这事件随后不久就被平息了。省药品集中招标采购联席会议办公室随后发出通知,参与招投标企业延期递交各种资质文件,就这样,一起集体造假的丑剧就此平息。

玄啊,当真追究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家公司的标书要就此被废!姜勇公司的标书怕也不能幸免!

姜勇公司以前在地市参加招投标的时候,经常暗算别人(当然也经常被人暗算)。譬如串通招标办工作人员更改数据什么的,有时候还会把别人提供的资质文件抽出来一两张,造成对方废标,偶尔也会找朋友去代理重要竞争产品,承诺保证中标和销售量什么的,在拿到代理权后故意在标书上报个天价,这样竞争产品死掉了,而自己的产品在少了一个或者多个竞争对手以后,就一枝独秀地出现在了中标通知书里,来年可以更大份额地占领该地区市场。

无耻吧?卑鄙吧?这就是真实的医药界商业竞争。

这次省标虽然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姜勇却没有敢采取这些阴损招数,一来大家都在盯着,二来省会关系复杂,不像地市那样收买个招标办的一般工作人员,就敢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资料室下黑手。没有办法,姜勇只好用传统砸钱的办法去运作,效果还可以,没有花费多少银子,基本上那些重点保护品种都留下来了。特别是加替沙星和头孢呋辛,几乎在所有中标产品里价格是最高的!而据说有个生产企业四个品种,每个品种向代理投标企业交纳了10万元费用,钱不知道花哪里去了,产品却没有中标!

这次“有标底招标”自称将达到三个目标:最后招标价比18个省辖市低,比周边10省市低,基本实现医院和药店同价。××省所有县级以上的1074家公立医院将实现同药同价,药价虚高的水分也将被大大地挤出。每个中标品种收取300元的服务费,全部中标品种仅收取300万~360万元服务费,算下来企业可节约3000多万元。招标药品总额按70亿元计算,将会让利群众16.6亿元。

就在该省有关部门“重视质量,重参价格,营造公平,有序竞争”的旗号下,我们却发现了一起严重不和谐的事件。

起因还是源于那22个降价品种,前文里说的姜勇最高价中标的加替沙星和头孢呋辛,都在这22个降价产品之列。这次省标的难产,也和这些产品有关。有些企业自以为胜券在握,报出一个很高的价位,这让省招标办很是为难,你总不能说人家上百家报价低的企业都是恶意竟标,给人家全部作废吧?

于是不久后就下达了一个文件:22个降价品种不在本次招投标之列,一概按最高零售价格中标!于是皆大欢喜,譬如那家加替沙星只投了11元的生产企业更是喜出望外,因为从此后销售价格可以提高3.5倍!

而且从此以后,全省各地的各级医院里,原本价格已经被各地市屡次招标后降得很低的这22个降价品种,从此后可以冠冕堂皇地把价格翻上去了!不服不行,人家说还给患者节省了十多个亿哪!

早在2006年4月22日,发生在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的“齐二”亮菌甲素事件,恐怕招标办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次事件发生后,中山三院立即上报情况。后经调查,共有64名患者在该院注射过“齐二”药厂生产的假亮菌甲素,其中13人死亡。首先,医院所用的药品是正规生产厂家生产的“合格”产品。“齐二”药厂是一家持有GMP认证资格的生产企业,其产品也有检验合格的报告书。随后,患者及其家属10人提起诉讼,要求中山大学第三附属医院赔偿2000万损失。

“齐二”药厂分管药品质量的副总说“公司有惯例,检验不合格的也按合格的出报告”;负责检验的化验室主任自称“从未学过化学”;分管采购的副总说“国家权威GMP认证是花钱买的”。这一切,说明“齐二”药厂生产管理混乱,根本不具备GMP资格,但这一情况中山三院竟然不知道。

其次,医院是通过正规渠道购进药品的。广州金蘅源医药贸易有限公司和广东医药保健公司,均是合法的经营企业,它们在购进药品时,未履行自己的责任,没有进行严格把关,致使假药进入了流通渠道。从这个角度来讲,中山三院也是受害者。

可是中山三院找谁说理去?院方长期使用的云南某药厂的同类药品并无质量问题,但行政部门规定:医院必须从2006年4月1日起改用“齐二”药厂生产的亮菌甲素,医院如果不使用将受到处罚。自己原本使用得好好的亮菌甲素,却因为原供应企业在该次广东省卫生部门组织的招投标中落选了,只好被迫无奈地选择了唯一中标生产企业“齐二”!

时年七月,中国医药行业又一场地震发生了:欣氟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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