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直到了末尾,我所在的这座北方的城市仍旧没有下雪,细细数来,从离开养育我的小乡村到现在已有四年多了,第一年满怀了一颗欢欣的心,在沿海很是努力打拼了一回,结果自然是没什么结果,爱上了几个人,又被几个人爱过,第二年就很快的放弃了,飘飘荡荡,四处打一些零工,伴随着家乡亲人离世的消息,在第三年落脚在了这里。
原因无他,太大的城市负担不起,只好仍蜷缩进小地方,也算是彻底违了从前离开的心思。
小城市的好处便是选择很多,倘若我想安安定定的攒钱买个房,即便只是在超市日复一日的做些小工,也是能够的,租一间小公寓,谈一个同样来自农村的男朋友,我很快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勤勤恳恳,不想过去,筹划起了将来。
不过都说轻慢人生的人也会被人生轻慢,在这个一直不下雪的冬季,男友选择了和我分手,没有原因,没有吵闹,甚至没有一丝纠缠的热乎劲儿,他放下乘着我做的饭的碗,打开我们合租的房间的门,然后就没有了音讯。
我浑浑噩噩了好几天,但直到已缓过来后才开始被询问,第一个开口的是总在上厕所之前来找我替工的刘姐,或者叫阿姨也是可以的,“叶子这两天瞧着好像瘦了,是上次和明明一起拼的那什么茶有用了吗?”
“哪里呢,心情不好,吃不了多少也就瘦了。”
中年大婶们总是像鬣狗喜欢腐尸的味道一样喜欢别人的不开心,听到我说心情不好,刘姐的眼睛倏尔亮了几亮,但仍耐心的压低了语调,声音闷闷的像来自什么铜制的东西的肚膛,“和男友吵架了?”
中年大婶们总是像在额头顶了明镜似的能轻易照清别人心情不好的缘由,我也实在是憋得久了,矫揉造作的呜咽了几句不不不,没没没,便像倒豆子似的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男友凯和我一样是从小地方来的“追梦人”,说起来我俩并不相识于这里,四年之前,我刚走出老家,包里有积蓄,心里有念想,自然去了中国最繁华的那几个地方,在外的日子也不能说不好,什么都是新的,我又年轻肯吃苦,几乎真以为自己摸到了梦的边边。大城市同家里很大的不同就是仿佛日夜倒了个儿,从前在家时,总是在日间四处忙碌,天黑了一天便结束了,暖热被窝,钻进去,闭上眼,一日便也没了。可出来后,白日里却总是恍恍惚惚的,重复一些固定,或者说低级的操作,等到下班的时间到了,霓虹灯亮了,一天才开始了。城市中有原本就由它养育长大的孩子,也有我们这些来借住,企图长久住下的游子,人仿佛是天生就会凑堆儿,深夜里拼上一桌酒,网吧里借火点了一根烟,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游子们也会有故人,我和凯在那时初见,我有牵着手的男友,他有搂着腰的女友,不过是醉了就叫不上名儿普通玩伴。
稀奇的是,我们在自认为灿烂辉煌的日子做玩伴,又在各自没落后重逢。
“说重逢也不是什么特别浪漫的故事,姐,我你也是知道的,当初回来就是因为在外面被骗了钱,啥都没有了,他开始是借我地方住,一月两月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俩就在一起了。”
刘姐摇了摇我的手,先我一步按了指纹,然后挪了挪位置仍看向我,“下班到姐家去吃饭吧,你姐夫不在家呢,我们叶子可怜,都瘦了。”
说是这么说,超市的晚工结束其实已到了九点,刘姐这样委婉的终结我们的话题,我自然也很给面子的跟上,“不了不了,多麻烦,姐,明天见。”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世界上,有人举手投足都被注目,而有的人,用自己人生的几年,几十年写故事,自觉一字一句都是血泪,仍旧只是被概括成一个们字,你们,我们,他们,我的故事也是们,使我失去了可被倾听的最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