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金黄色的麦穗随风而动,在一片接一片的田野里掀起阵阵波浪。农夫拖着镰刀收割着麦穗,妇人带着孩子们在田间歌唱。
这是在天阿山脚下,这是美妙无比的收获日。
米特尔提着从镇上买来的一坛好酒,走过金色的海洋,走上天阿山的山间小路,在山脉的某处,有一个院子。
那是他的家。
他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了更高处。
山崖处,立有一块石碑。
石碑是他雕刻的,上面写着的是他爷爷的名字。
他取出两个木碗,倒了两杯酒。
这是浓醇的白酒,酒香四溢。
一碗轻轻的放在石碑前,一碗端起来一口饮尽。
一口白酒,苦辣回甘,皆在其中。
可他还是不习惯酒味,觉得很难受。
之后,他在石碑前挖了一个坑,然后把那坛白酒埋于土中。
一个很凉爽的夜晚,老人在山脉深处遇到了一个命中注定的孩子。
他用双手将巨大石坑中一丝不挂的婴儿抱起来,轻轻吹去婴儿脸上的粉尘。在被老人抱起来后,婴儿的啼哭声才停了下来,似乎是睡着了。
老人看着他瓷白的脸蛋,又看了看夜空里的星火,欢喜的笑了一声。自此,漂泊了半生的老者便在这天阿山隐居了下来。
老人在这里建起了一个院子,教这个孩子读书,写字,武艺,以及魔法。
春来秋去,当年还在老人怀里啼哭的婴儿已经成为了一个九岁的淘气孩子。
他很聪明,老人教他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
九岁的时候,他就看完了书房里的所有书。
他那时候的名字是轩,老人只给他取了一个字。
某天,轩在偷看小杂志的时候被爷爷逮了个正着。
于是,他存了好久零花钱跑到镇上买的书就被没收了,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痛苦了。就像是吃夹心蛋糕的时候发现里面有着自己不喜欢的芥末。
院子里,轩盘坐在蒲座上,而他的爷爷则坐在他前方的圆石上。
轩能感觉到的,只是尴尬,毕竟自己在探究人类的繁衍时被一向严厉的爷爷给逮到了。
“咳,咳。”轩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
过了一会,一身灰袍的老人睁开双眼,说:“你想说些什么?”
孩子也不小了,如果他要问一些男女之间的事的话,那么还是好好的引导他比较好。老人是这么想的。
“爷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轩的声音很稚气,圆滚滚的大眼睛透露着期待。
“问吧。”老人摸了摸他的胡须,道。
轩张开嘴巴,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他很聪明,也早就注意到了。
“爷爷,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在……哪里。”
老人看着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不知道。”
“连我……父母都……不知道吗。”轩说。
“你没有父母。”老人说。
轩顿时一惊,看眼神,爷爷并不是开玩笑。可是这有违生理学啊,难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老人说出一句常见的神棍装逼台词。
“哦。”轩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很难过吗,山下的孩子们都有父母,都有亲人。”老人问他。
轩抬起头,看着面前他,笑道:“我不是有爷爷吗。”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却能温暖一个人。
老人半生颠沛流离,见过无数背叛,黑暗,失去过无数宝贵的东西。即使他在这世界上是最强大的那批人,却还是那么的悲剧。
也许是自己曾经做过好事,才能有这样一份美好的机缘。
老人站了起来,对轩说:“轩,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吧。”
“欸,为什么?”轩有些疑惑。
“你的一生应该由你自己去选择。”老人说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轩觉得自己的名字挺好的,但是既然爷爷这么认真,那就想一个吧。
“轩这种类型的名字我已经有了,嗯……爷爷的名字是特尔,那我就叫米特尔-宇吧。欸,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以后我要用这个名字去冒险。”轩兴奋的跳起来,挥舞着拳头,“我要去环游世界,探索神秘。”
“那你可得学些本事。来吧,今天起,我教你。”老人看着他,道:“你想学什么,剑术,还是魔法。”
轩张开双手,然后十指并拢,笑吟吟的说:“全都要可以吗。”
“当然可以。”
说罢,老人带着他来到了后山的石壁旁。
石壁已经刻有几道符文,它们闪耀着暗淡的光芒,静静的位于石壁之上。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神秘,以及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老人说。
轩激动的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像书里面说的那样。拥有着魔力的人可以学习法术,然后去做一些神奇的事情,比如点石成金,腾云驾雾。”
老人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抚摸着轩的脑袋,温柔的说:“今天,我就来教你‘符文’魔法吧。它是法术中的一大分支,通过刻画‘符文’来启迪神秘。”
“它出现于上个时代,到如今,‘符文’的传承已经有些缺漏。现在的魔法体系以咒语构造为主,虽然也有着刻画符号的形式。但是在‘刻画’这一体系中,还是不够完善的。”
“而爷爷我曾经得到过上个时代遗留的神秘,也因此能有一套较为完善的符文。我要教你的第一种为主宰系,称呼名是——菲弗,它是冰与火而来的创造,象征着个人的权能,强化与破坏……”
岁月易逝,时间如流。
在山中的落叶下,轩学会了老人教的剑法;在山涧的流水声,他学会了老人的符文魔法。
“都学会了吗,轩。”老人在石壁上刻画下最后一道符文,询问站在一旁的轩。
十七岁的轩,已经比老人高了半个头。他用那如星辰般的双眼,观摩着这道符文。
过了一会,轩说:“学会了。”
老人开怀一笑,道:“那我也能休息一下了。”
“爷爷……你真的要离开了吗?”轩低着头,问道。
“世间万物,皆有其‘消逝’的一刻,更何况我呢。”
“但是,轩,你要明白,爷爷已经活了很久了,大限本就将至,最后能有你陪我过完这些年,已无遗憾。世人总是追求遥远之处的真实,却从不注意在自己身边的美好。我作为一个术士,最后能明白这点,真的很好。能在最后,作为一个‘人’度过,是何其妙美之事。”
“回家吧,你已经全都学会了,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自己已经把知识都授予了他,如何理解,如何使用,如何变化,靠的便只是他自己的领悟。
愚笨的人,只会邯郸学步,墨守成规。
天赋之人,自会容纳贯通,自成一派。
老人看着轩,微笑道。
他们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老人突然想起了一首歌,便唱了出来。
“我听见歌声,来自荒野与河流。”
“以微暖的风吹来逝去的人生,不断的回忆悲伤,又回忆幸福。”
“唯有萤火飞舞在山野。”
“生来璀璨,去时圆满。星汇于夜空,妖冶如火。”
三个月后,在麦穗收获的季节。
老人夜间于山崖上观星,得“真理”。
他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粒,飞上那无穷的夜空,化作了其中的星火。
轩在一旁看着这般光景,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悲伤从他心底蔓延。但是他知道,爷爷最后离开的时候,嘴上的笑意是那么的美。
就如同他唱的歌谣那样——萤火飞舞在山野。
米特尔在石碑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拿起摆放在石碑前的那碗酒,将其洒在了石碑前的土壤上。
“爷爷,今天我就要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