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诚表完态,便也沉默下来。纪雅低垂着视线,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片刻后,突然轻笑出声,而后直笑到前仰后合,仿佛听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真正的恋爱?哈哈……邹诚你是用什么上帝视角来说这话的?你怎么知道我还能有资格谈真正的恋爱?”纪雅笑够了,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我亲生父亲强暴我的时候,怎么没想想让我去谈场真正的恋爱?那时候我才读初中!”
邹诚怔住了。
“你知道被自己父亲那样对待是什么感觉吗?恶心?不,现在想起来只有恐惧,害怕,无助,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世界上还会有好男人?”纪雅微笑着,仿佛说的并不是她自己的经历,“更何况,他不光搞我,还在外面搞小三,最后被我妈发现了,离婚后转身又跟小三结了婚。你说我为什么还要相信爱情?相信婚姻?我大概唯一要庆幸的,是法院把我判给了我妈。”
邹诚只能讷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退一步讲,就算会有那么一个男孩子,让我愿意放下一切防备去喜欢,那他能接受这样的我吗?你会不介意自己的岳父睡过自己老婆吗?”纪雅笑着摇头,“这听起来还真像个黄段子。”
“你们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总是喜欢用圣母心态去衡量别人的行为。”纪雅一口饮尽手里的酒,“我为什么要喝烈酒?”她看向邹诚,把空酒杯放到桌上,“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如果没有酒,会过得很辛苦呢。”
邹诚愣愣地望着对面,望着纪雅强装无谓地笑脸,还有她眼眶里微不可查的水光,心里五味陈杂。他这些日子确实为纪雅的纠缠所困扰,在不胜其烦的同时,也暗暗设想过,如果自己还是单身,是不是就已经被这样一个阳光美丽的姑娘给攻陷了。虽然这是个伪命题,但邹诚不能否认纪雅的魅力。然而这些波澜,在他对妻子的爱和对家庭的责任感面前又是那样微不足道。
原本他今天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和纪雅划清界限,却完全没料到纪雅对他全盘托出了小时候悲惨的遭遇。出于同情也好,惋惜也罢,邹诚终于还是没能把话说绝。
“对不起,我并没有指责你的生活方式的意思。”邹诚由衷道,“如果让你觉得我刚才的话对你造成了伤害,我感到万分抱歉。”
纪雅笑了笑:“没什么,我也很久没跟人说过我的事了,发泄一下也有利身心健康。”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愿意告诉我这些。”邹诚看着她含着泪光的明媚双眸,略作沉吟,最后似是下了决定,郑重道,“不瞒你说,我也是独生子女,从小就希望家里能有兄弟姐妹。如果你能尊重我的立场,以后不要再有出格的举动,那么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妹妹,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同情吗?呵,也好……
纪雅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水光潋滟,一片感动。
“好,我认你这个哥。”
邹诚顿时感觉心里卸下了一把沉重的枷锁,浑身一轻,不由得露出笑意。
纪雅离开后,邹诚又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回想起先前和纪雅的对话,居然有些微的荒唐感。一件棘手的麻烦就这样搞定了,然而,另一桩烦恼,却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
正想着妻子弦然欲泣的面容,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落在他肩头。
“Sean,想什么心事呢,走吧。”
邹诚抬头,看到好友Henry一身休闲装束,一手提着运动包,已是整装待发。
“忙完了?”
“有我没我,这间酒吧照样营业。”Henry朗然一笑,“你装备呢?”
“车里呢。”邹诚也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Henry便是这间有鲤酒吧的老板。两人早年在美国NBA的观众席上结识,回国后发现又住在同一个城市,加上心气和品味十分投契,常来常往便成为了挚友。Henry要比邹诚大上十几岁,年过不惑却还保持着比青年人更挺拔健美的体格,花白的头发和络腮短须非但一点也不显老,反而更添帅大叔的性感,店里不少女性熟客向他举杯致意或是抛来飞吻,他都一一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