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徽年间。
在中央昊天极北之境,有一处地方名叫幽陵,燃烧的火云覆在其上,耀出的却是昏暗的冷光,金乌与皎月从不敢在它的上空经过。
在幽陵的四角竖着四根擎天之柱,中央则是一座巨大的黄色山峰。
此时,九灵太妙昊天金母王母娘娘,正独自一人飘走在这一般仙神连听也不曾听过的地方。
幽陵四周布着强大的禁制,且不说能够找到这个地方的只有天帝和西皇、紫微等少数几个金仙,就算是找到这里,如果没有洞天彻地的本事,任谁也无法闯过禁制进入此间。
就算是天帝和六御大帝,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亦绝不会来到这里。
在黄色山峰上有一个深邃的洞穴,王母娘娘飞入其中。洞穴内长锁横穿,玄铁如岩。
一直来到洞穴深处,一个浑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人?”
王母娘娘看着前方的昏暗之处,低声道:“大哥,我是……”
“候瑶琼?”那人大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会跑来见我。”
候瑶琼乃是王母娘娘的本名,便是仙界中,也没有几人敢直呼她的名字,然而此人却毫不在意地叫了出来。
王母娘娘并没有因为这人语气中的无礼而有丝毫不愉,只是轻叹一声,道:“大哥,我知道是我夫妻二人对你不住,我现在来找你,便是想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那人冷哼一声,随意动了动,便有铁锁之声铿锵作响,“你会有这么好心?”
王母娘娘道:“大哥有所不知,从大哥你被关在这里,到现在已过了六七千年。由于帝俊在当年的大战中身负重伤,此后一直未能痊愈,在四千年前便已历五衰而死。”
“哦?”那人冷冷地道,“那如今的天帝,却又是谁?”
王母娘娘道:“帝俊死后,太乙天尊便一直暂代天帝之位。不过在数百年前,太乙天尊亦返虚而去,如今的天帝,乃是我的夫君……”
“这么说,他已经证回了玉皇?”那人嘲弄地道,“想不到为了那个宝座,大家争得天昏地暗,最终这天帝之位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母娘娘轻叹一声,道:“当年他还是同御之时,大哥便始终与他并肩作战,一同对抗妖族。因为妖王之女涓涯的戮仙剑舞,他被迫多次转劫,大哥亦时常照顾于他。在他身为羿的那一世,大哥你与他更是义结兄弟,彼此扶持……”
那人冷笑道:“最后从背后给我一箭的,不也就是我的这个好兄弟。”
王母娘娘默然无语。
“说吧,”那人淡然道,“你到底是因为何事才来找上我?如果只是要谈论过往,那就免了。”
王母娘娘低声道:“其实……是他不见了,我担心他已遭遇不测……”
“不见了?”那人道,“哼,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是涓涯的戮仙剑舞都杀不了他,你还害怕什么?且不说以他的道行,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人伤得了他,就算他真有不测,也不过就是再转一世罢了……”
“不,”王母娘娘凄凉道,“我担心……这一次他是真的无法再回来了。”
那人沉默一阵,才道:“天地之间,就算把共王也算在内,真正能够杀死他的人,最多也只有九个……”
“只有上古魔神,才能杀死上古魔神,”王母娘娘低声道,“就在他失踪之后,被困在魔风界里的那几位魔神……便逐一复出了。”
“什么?”锁链声一阵乱响,那人跃到西王母的面前,喝问声既惊且怒。他上身赤.裸,没有脑袋,在他的胸口瞪着两只巨大的眼睛,肚脐处则划出巨口,他的说话声便是从这巨口中发出。
他的体型壮硕,四肢和身上的许多地方却被铁链贯穿,稍一动作,铁链的碰撞声便响个不停。
王母娘娘道:“有人撕破天命,打开了我们在仙妖之战初期封住祝融、玄冥、蓐收、句芒、后土这五位魔神的封印,将他们放了出来。在这五大魔神复出前昔,他曾独自前往罗酆山,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那罗酆山,正好就是祝融与玄冥复出之处。”
那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巨人瞪着西王母,没有说话。
“第二次仙妖之战已经展开,”王母娘娘缓缓地在那人面前拜倒,“如今的三界群魔乱舞,已在重演当年的浩劫。小妹与南极仙翁、紫微大帝等人不得不全力以赴,而西皇又生五衰之象,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我们的敌人。小妹恳请大哥不计前嫌,再次帮助仙族,与我们一同对付那五位魔头。”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怪人冷笑道,“当年我与帝俊相争之时,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我的?我的兄弟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王母娘娘脸色苍白。在第一次仙妖大战中,仅仅只是一个妖王共工,就差点让整个仙族惨败,如今的仙界实力已不及当年,西方太极天皇的情形越来越不对劲,而祝融等五位魔神又是一同复出,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的丈夫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大帝,却又一直没有回来。如今,任何一个能够与上古魔神对抗的战力,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这才是她硬着头皮前来请这人出山的原因。然而现在看来,这人对仙界的怨恨,就算隔了这数千年,也没有任何的衰减。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说服这怪人的时候,那人却抖了抖身上的铁锁,冷冷地道:“也罢,我就帮你去找回他。”
王母娘娘大喜,慌忙祭出一个法宝,剑光缭过,破去束缚着怪人的封印,斩断他身上的铁锁。
“多谢大哥,”她拜了一拜,“只是不知大哥为何又肯相助瑶琼?”
“跟你没有关系,跟仙界也没有关系,”那人冷冷地道,“我只是不能任由别人把他害死,不管他当年如何对我,一世是兄弟……终生都是兄弟。”
身型一涨,顶天立地。黄色山峰裂成两半,擎天四柱纷纷断去,整个幽陵开始崩溃。这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巨人怒喝一声,苍穹破碎,两道霹雳破空而下。
他伸出双手,将这两道霹雳握在手中,一个化作巨斧,一个化作长戈。
混元开天斧,乾坤斗战戈。
上古战神……刑天!
同一时刻,人间界。
“到底出了什么事?”袁宝儿看着脚下的大地。
在他们脚下是一个悲惨的世界,山川崩裂,江河干涸,就像是经过不知多少次地震一般,妖魔和野兽四处肆虐,无数骸骨倒在地上。纵然飞了数百里,这样的情形也没有任何改变,残活的人们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哀哭和悲泣。
灵凝颤声说道:“在回来前,我曾上网查过史藉,我、我记得永徽年间虽然比不上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却也不会相差太多,百姓应该是比较安泰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会变成这样?”
风魂沉默。
史书虽然都是人写的,********之事并不少见,却也不可能把一个妖魔乱舞、民不聊生的世界就这样完全扭曲成治世。哪一个君王不想把自己描绘成禹舜再世?然而百姓对君王和时世的评价,总是会以某种方式传承下去,就算是君王,也无法随意影响后世对他的看法。永微年间紧接在贞观之后,风魂本就在这个时代待过一些日子,当时的大唐,确实是一个百姓丰衣足食、政治清明的盛世。
“会不会是那个小女孩把我们送错了时代?”风芷馨疑惑地道,“也许,这里其实不是唐朝,又或者说,这里虽然是唐朝,但已不是李治当皇帝的时候。在唐玄宗时期,不是还有安史之乱么?”
风魂点了点头,道:“也有可能。虽然天乙飞宫图构造精巧,但一千多年的穿越,要想完全不出错也不太可能。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回大荒境去,找灵秀和郑老他们问清楚些。反正没有天庭的旨意,就算是仙神也不能轻易干涉人间界的灾祸和战事,也许我们真的只是恰逢安史之乱。”
于是,灵凝以彩鸾载着风芷馨,袁宝儿肩上蹲着化成小狐的媚儿,紧随着风魂一同往东方飞去。
飞了一路,风魂突然停了下来,发现前方有战事发生,而这战事绝不仅仅只有凡人参与其间。仙术与道法耀出的光华照彻天空,又有不知多少的妖魔纷涌而出。风魂自然不想带着芷馨和灵凝等人就这样卷入与己无关的战争,于是停在云端上驻足观看。遭受妖魔围攻的是两三千名大唐兵士,还有不少修道者与这些兵士并肩作战,然而妖魔实在是太多,同时还有许少魔道中人与这些妖魔为伍,使得战事几乎就是一面倒。
风魂向灵凝要来阴阳镜,往远处照了照,脸上现出讶意。
“你们在这等我,”他向灵凝等人嘱咐道,“我过去看看……有两个许久不曾见面的朋友也在里面。”
说完,他留下众女,独自一人隐着身子飞入战团。
虽然他以隐身之术隐住身形,但那些魔道人士中显然亦有奇人异士,很快就发现了他,领着妖魔前来拦截。他以紫煞刀凌厉地连斩数刀,瞬息间杀了数名妖魔,化作青虹破阵而入。
“什么人?”一个老者飞到他的面前,沉声喝问。
风魂笑道:“原来是鬼迷宗的鬼腥长老,真是幸会了。”
老者打量着他,惊疑不定。
当日为了替许飞琼寻得太素赤霄剑,风魂曾在长白山与鬼迷宗的鬼焦、鬼腥、鬼朽这三位长老见过几面,当时,鬼迷宗这三位长老本是应辰家门门主辰钟铝之邀,想要帮助辰钟铝暗算女儿国的青囊、雪心、龙格这三位公主,结果被风魂带着许飞琼和红线等人寻找机会,坏了他们的好事。只是当时风魂大多数时候都是藏在暗处,故而对这三位长老记得更深,而鬼腥虽然也想起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就是当时在长白山突然出现的家伙,但他本是下界之人,对东方苍天之事了解不多,而风魂那时也始终没有报过名号,因此,他虽然惊疑不定,却未能弄清风魂的来历。
“原来是你!”鬼腥冷冷地道,“当日在长白山,你我虽有冲突,却只为夺宝而起,我也不与你计较,此间之事与你无关,你最好马上离去,免得自寻死路。”
“确实与我无关。”风魂笑道,“只可惜,我有两个数百年不见的好友也在里面,我正想去见见他们……”
“原来你和净明宗是一伙的!”鬼腥怒哼一声,祭出两道黑影绞向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