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任劳已看出了她心灵的破绽。
单靠龙音,她已无法抵御,不得不先行出手。
何任劳却只将双手缩入袖中,身形飘忽,时进时退,不管袁宝儿的剑光如何扑天盖地,他都只是冷笑地一一闪避。
袁宝儿的心已乱。
心乱了,剑势自然也就乱了。
何任劳在入天魔道之前,便已是人间界有名的魔头,连避数次雷劫之后,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再避,只得转劫重修,请了血灵子将转世后的他收入门下。数世积下的魔胎,再加上血灵子的栽培,虽是重修,却轻而易举地突破前世修行,直入地魔之境,岂是容易对付?
袁宝儿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将剑一划,一道剑光振天而起。
无数道剑影如雨落下。
“峨嵋凝碧崖的万剑诀?”何任劳依旧冷笑。他将左手伸出,一道金光飞出,将他头顶的数道剑影击飞,剑影虽多,却无法伤到他。
袁宝儿的万剑诀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她将剑身一振,龙音再响,那无数剑影化作无数光点,有如星河倒泻,卷向何任劳。
何任劳右手伸出,祭出一条金蛇,金蛇口吐蛇信,猛然一吸,竟将那无数剑影吸入腹中。
袁宝儿脸色苍白。
何任劳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有何本事?”
双袖一挥。
飞天蜈蛉、遁地玉蟾、混火天蚕等各种千奇百怪的蛊虫扑向袁宝儿,袁宝儿咬着一缕发丝,以心御剑,化出点点剑光勉强阻住这些蛊虫。
何任劳左手一点,那只将剑影吸入腹中后身形越胀越大的金蛇呼啸着飞向袁宝儿,欲将她置于死地。
袁宝儿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就在这时,异变忽生,那金蛇的身子突然断开,一道剑光从它三寸要害钻了出来,闪电般刺向何任劳,与此同时,袁宝儿手中的仙剑骤然腾出烈焰,将那些蛊虫全部焚尽。
何任劳欲躲已迟,从金蛇腹内钻出的那只剑已刺入了他的胸口,此剑只有一尺多长,剑身深蓝,而袁宝儿手中的仙剑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暗红色,剑身覆着火光。
何任劳忍着胸前巨痛:“你、你这不是古奇龙音剑。”
袁宝儿道:“不是!这是水火双离剑。”
手一动,插在何任劳胸口的那只蓝色立时飞回,贴在袁宝儿手中的暗红火剑上,急旋不休。
何任劳紧捂伤口,颤声问:“既然不是古奇龙音剑,为何它刚才却会发出龙音?”
“因为古奇龙音剑,”袁宝儿伸出紧握的左手,缓缓张开,“在这里。”
在她的左手手心处,现出一粒剑丸,剑丸不断跳动,发出清脆悦耳的龙吟。
她将古奇龙音剑制成剑丸藏在左手,发出龙音,却将水火双离剑中的暗红火剑伪装成古奇龙音剑的样子。水火双离剑本是子母双剑,火剑为母,水剑为子,她以母剑施出万剑诀时,子剑便已混在那无数剑影之中。
何任劳如果从一开始就认出袁宝儿所用的是水火双离剑,自会提防她剑中藏剑,然而他被龙音所骗,将水火双离剑误认成古奇龙音剑,大意之下,果然中计。
见袁宝儿反败为胜,袁紫烟这才松一口气,灵凝和小方亦是又惊又喜。
袁宝儿看着身受重伤的何任劳,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何任劳却发出一声冷笑:“谁杀谁,还难说得很!”
袁宝儿正要说话,却听见梆的一声脆响。
响声是从水火双离剑传来。
一条黑影从深蓝水剑的剑身上急弹而起,落在她的脖子上。她大吃一惊,赶紧用左手抓住那东西一甩,那东西被甩出数尺,又振翅飞回,双翅每次拍击,都发出“梆”声。
这是一只背生薄翅的黑色蜈蚣。
剑光一闪,袁宝儿将它劈住两半。
但她自己却也娇躯发颤,以剑撑地,这才没有倒下去。
在她的脖子处,溢出一滴黑色血珠。
当她将子剑召回的时候,何任劳便已将那只毒蜈蚣附在了它的剑身上。
如此异变,远出乎袁紫烟和灵凝等人的意料,虽然担心已经中毒的袁宝儿,但此时场中二人胜负还未完全分出,她们亦都不能下去。
何任劳的胸口仍在淌着血丝,深蓝水剑伤他之时,也冻伤了他的经脉。他盯着袁宝儿,声音嘶哑:“你被我的断魂蚀音飞天蜈咬了一口,只要再动真气,必死无疑。”
袁宝儿的脸色已蒙上淡淡黑气,却仍不倒下,她咬了咬牙,道:“拼尽最后一口真气,我还能杀了你。”
何任劳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如果袁宝儿拼得一死,强行御剑刺来,他根本已无力再躲。
他的额上溢出阵阵冷汗。
而袁宝儿也同样好不了多少。
袁紫烟暗叹一声,朝远处的血雾朗声道:“这一战就算是不分胜负,不知尊者以为如何?”
血灵子沉默片刻,道:“也好。”
何任劳捂着伤口,缓缓后退,消失在血雾中。袁紫烟赶紧掠到场中,将一瓶玉液喂入袁宝儿口中,袁宝儿脸上的黑气虽然消退,精力却已不去,摇了一摇,便昏倒在地。
袁紫烟查看一番,知道虽然解毒及时,但袁宝儿魂魄已伤,短期内已是无法再与他人动手,只得掷出一粒黄豆,黄豆变成黄衣侍女,将已昏迷的袁宝儿送到后方休息。
虽然杀了杜幽冲,伤了何伤劳,然而红线和袁宝儿也都受伤,这样的结果,实是得不偿失。
然而事到如今,已是欲罢不能。
血雾分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慢慢地向她们接近,矮的是个短小精悍的男子,高的是个云髻高耸的女人:“天魔道胡跃辅见、胡跃禽姑,特来讨较。”
这一次,血灵子竟同时派出了两个人。
袁紫烟心知血灵子是看到她的身边只剩下了灵凝和小方,想一股作气将她们杀死,如此一来,她将再无帮手,只能独自应付血灵子和他的门人,省得夜长梦多。只是,虽然知道对方的打算,她却是毫无办法,胡跃辅见和胡跃禽姑都已进入开门,她就算想不应战也不成了。
她对灵凝和小方低声说道:“胡跃禽姑擅长奇门遁甲和五行幻化,极难对付。他们来了两人,我们也只能有两人下场,你们谁愿意跟我一同去?”
灵凝和小方对望一眼。
灵凝道:“不如由我和小方去对付他们。”
袁紫烟摇头叹道:“不,这场纷争本是因我而来,我怎可再让你们受累,我自己却只在旁边看着?”
小方笑道:“这隋帝宫周围的禁制全都是你布下的,你如果出了意外,谁还能阻住敌人?以血灵子的残忍,就算你死了,他也绝不会放过我们,倒不如由我们两个人去,就算输了,你马上封闭开门,不让血灵子进来,至少还可将他在外面挡住一段时间。”
袁紫烟苦笑道:“不用再说了,这一战,还是由我自己……”
“我和灵凝去。”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她们的身后传来。
三人愕然转身,发现说话的竟是不知何是站了起来的薛红线。
红线道:“这一战,我和灵凝两个人去!”
“喂,”小方看着红线,气道,“你刚刚才受了伤,现在再去,不是送死么?”
红线却没有理会小方,而是看着袁紫烟道:“小方刚才说的没错,你是我方的主将,如果你出了事,我们也就全都输了,倒不如由我和灵凝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两人中,必是一个擅长近战,一个擅长遁甲,彼此之间早已默契十足,才会一同下场。灵凝同样擅长奇门九宫之中,而我则长于御剑,这样才能应付得了他们。”
小方叫道:“那我和灵凝去就可以了?”
红线瞪她一眼:“你去有什么用?你的三十六变利于偷袭暗算,这种光明正大的打斗,你的本事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倒不如先隐藏起来,等到关键时刻,或许还能出其不意。”
袁紫烟道:“可是你的伤……”
红线简短地道:“不碍事!”
袁紫烟犹豫难决。
小方看着灵凝,道,“你也说句话啊。”
“那,”灵凝怯声道,“那就由我和师姐去吧。”
小方气道:“我让你说句话,你就说这句?”
灵凝道:“但是,师姐说的并没有错啊。敌方两人必定是配合默契之人,因此,我们下场的两人,也必须对彼此所学互相了解才行。我和师姐都是太乙一脉的弟子,学的东西虽然各有不同,却又同出一源,彼此互补。而且,有师姐在身边的话,我、我也更放心一些。”
小方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跟我一起的话,就一点也不放心?”
灵凝脸红红的,道:“也、也不是这样。”
“算了算了,”小方哼了一声,“你们爱怎么就怎么的吧。”
袁紫烟思虑一阵,也点了点头,道:“小心。”
于是,红线掠到场下,灵凝也乘着一朵祥云飘到她的身旁。红线是红衣红剑红贴花,娇躯秀美,英气逼人。灵凝是身穿翠缕束胸长裙,肩披灵云缀霞紫罗纱,乘着绛色云彩,轻灵脱俗。
两人肩并着肩,有如玫瑰与玉兰,各有艳美与出尘之色。
在她们的对面,胡跃辅见身材矮小,眼中精光闪烁。胡跃禽姑虽是女子,却身材高大,胡风打扮。
四人对立良久,红线最先不耐,将手一指,紫绡剑脱鞘而出,闪电般刺向胡跃辅见。
胡跃辅见未动,胡跃禽姑却在袖中暗掐九宫,骤然一叱,两人俱都消失不见,让紫绡剑刺了个空。
灵凝心知胡跃禽姑以遁甲之术倒转了方位,立时也抽出延祥涤厄玄天绫,随风一舞,周围景色幻了一幻。
两个敌人俱都现出身来,胡跃禽姑到了她们左边,胡跃辅见却已跃到了红线的头顶,同时祭出飞刀。
灵凝赶紧叫道:“师姐,头上……”
红线早已召回紫绡剑,往上方截去,只听锵的一声轻响,胡跃辅见祭出的飞刀被紫绡剑截了下来。
胡跃辅见一退,飞刀却骤然散开,一共分作了十二支,每支都寒光凌厉,乃是损兑分威十二连环刀。而胡跃禽姑还是倒转九宫,再配合鬼谷阵法中的散势转圆阵,将这十二连环刀化作了千刀万影。
红线大吃一惊,赶紧以剑光护着自己和隐娘,在她们眼中,竟是四面八方全是飞刀。灵凝心知这样下去她们难免伤在飞刀之下,立时挥动玄天绫,在地上画了一个九宫图,同时唤道:“师姐,别动!”
红线马上便定在那里,连紫绡剑也凝在空中,动也不动,任由那漫天飞刀向自己和隐娘刺来。
胡跃禽姑一看到灵凝画在地上的九宫图,认出那是“白虎出力”,赶紧也让胡跃辅见停了下来。一时间,万千飞刀全都定在空中,四人都没有再动。
白虎出力,刀刃相接,主客相残,逊让退步稍可,强攻血溅衣衫。
这种僵持只持续了短短一会,胡跃禽姑便已暗转九宫,破去了“白虎出力”。灵凝亦唤出光柱,带着红线向右移了三尺,虽然只是移动三尺距离,却是从凶门转到奇门,在她们眼中,那漫天飞刀立时变回了十二支。
锵的一声,红线一道剑光,分出十二道剑影,将胡跃辅见的损兑分威十二连环刀全都击飞,灵凝亦以仙术唤出一座巨石砸向敌人。
胡跃禽姑此时已知道灵凝在奇门遁甲这一方面丝毫不弱于自己,不敢大意,立时以指作剑,划出奇门九字格,将砸向自己的巨石移走。
胡跃辅见怒吼一声,矮小的身形突然胀大,皮肤破裂,化作一个巨大的怪兽,十二支飞刀飞到它的巨爪,变成十二支长长的指甲。它就这样一跃上前,双爪连抓。
红线将身一纵,以紫绡剑跟胡跃辅见变化而成的妖兽战成一块,只是剑光连闪,寒光怒现,一时间竟是难分胜负。
而灵凝与胡跃禽姑也赶紧以术法进行支援,或是飞沙走石,或是冰去火来,亦都互相克制。
袁紫烟跟小方在场外,见他们相缠不下,极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