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后,萧阙以使者的身份亲自到凰国的军营中。
他所带心腹,到凰国营帐中与女帝谈了一天一夜之久,次日清晨,降书由萧阙亲自递上,铁画银钩的字迹,朱红色的帅印在阳光下鲜艳的刺目,这一纸降书,也决定了今后曦国的命运。
降书是萧阙亲自所写、亲自递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还是这般做了。
降书献城,百年之后史书上所写的很有可能就是遗臭万年、留下的是百年的骂名,可是他却是以一己之身承担。
与凰国的条件所谈的是一保全城中百姓,与曦国百万将士的生死安危;二若有将士仍旧在军中,凰国不计前嫌保留他原职重用。
所有人的要求萧阙都提到了,那些降臣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可是他自己却什么要求都没有要。
所有人都知道,萧阙打开豫州城门,让凰国的军队长驱而入直取京城。对于凰国来说,萧阙纵然曾是死敌,但是献城的功劳,足以封萧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是萧阙什么都没有要。
豫州的城门打开的那一日,傅云书坐在九凤鸾轿上,那一日,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无云,阳光绚烂,照在斑驳的程城门上,带来生生不息的希望……
彼时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穿着朱红色的凤,接受曦国递上的降书。
朱红色的凤袍,金线所绣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她的身上让人如同看到初升旭日的光辉,有三千繁华,敛尽锦绣;而对面的青年男子,一身白衣如雪,穿着月白色象征着他身份的蟒袍,面若冠玉,纵然风华无双,可是举止投足之间无限清冷,恍若高山白雪。
她站在城楼上最高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她的下面,他亦是如此……
而他于下,矮她数个阶梯,第一次,傅云书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曾几何时,在她的心中他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她心心念念,却总是以一种仰视的态度看着他。
那时的他,恍若是高不可攀的谪仙,她不过是痴迷于他绝世风华的普通少女,想要靠近,却有不敢靠近,所有的悲喜欢乐,都是因他欢喜而欢喜,因他悲伤而悲伤。
他曾是站在云端让她只能遥遥远望的人;可是曾经何时,他们也曾并肩走过;可是曾几何时也耳鬓厮磨谈论人间风月。
不曾想过,两个人最终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时光荏苒,究竟是哪里错了?让曾经她拼命的追寻的人,如今却叩拜在她的脚下,低声说道:“罪臣萧阙,叩见陛下……”
虽然只是半膝屈跪,可是心中的惊骇难以用言语描叙,她连连的后退两步,想要避开他的叩拜。
“陛下……”
可是她已经退无可退,她的身后,是高高的城楼,风将她的凤袍吹的猎猎作响,她看着他,二人一站一跪,分明是近在咫尺,可是在二人之间横呈了一道看不见却又难以跨越的鸿沟。
当年你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我只不过是那些敬仰你的万人中最普通的一个女子而已,微如芥子。我一步步的努力,想要跟上你的脚步,与你并肩。可是,究竟是什么出现了偏差,为何多年以后,我站立、你叩拜,你我二人站在对立的一面。
一个是得胜的君主,一个是他国的降臣,你我永远不能在世人面前并肩而立。
萧阙,你可知道,我可以受世间所有人的叩拜,唯独,唯独你不行啊……
六月初的阳光是那般的刺眼,君泽岚看着她失态的模样不由得小声的提醒,傅云书仰头看着阳光,将眼中的眼泪逼了回去,颤抖着手,接过了萧阙手中的那一封降书。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憎会。
你我都是彼此的求不得、放不下,萧阙,前世究竟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豫州城破,曦国失去最后一道防守,凰国虎狼之师挥兵北上,取京师擒昭帝,凰国即将一跃成为东陆之上最为强大的霸主,而她,凰国唯一的女帝秋千霸业,名垂千古。
都道她是天命所归,来结束这乱世纷争的,可是从未有人知道,结束这乱世纷争的,却是那个被后世史书上多有猜测的那个神秘男子。
此后后世的史书对此褒贬不一,对于萧阙这个人,此人年少成名,惊艳东陆,多重身份,又让他备受争议。
若非是他,腐朽的曦国早就被分裂;如果也不是因为他开城放凰国军队进来,豫州也不会那么快的沦陷,京城失去了最后一道保障,曦国也不会那般的灭亡。毋庸置疑,他是曦国的千古罪臣!
正史之中,对于萧阙的评价褒贬不一,最终后世有史官评论曰:“萧阙,乃是大爱无形啊,乃是千古第一忠臣也!”
两军交战,损伤的是黎民百姓和无辜将士。天子无德,那么必定是一个旧的王朝的没落,新的王朝的生起。
萧阙命令开城,减少了两军不必要的牺牲,凰国军队进城之后,未杀俘虏、未祸及百姓,一场本该血流千里枯骨成哀的大战因为他的决定而免去。减少了无数伤亡与财物的损失。
后世层有人评说,之后的曦凰盛世,毓烟公子,功不可没也!
而之所以褒多于贬,是因为在献城之时,萧阙并没有以此作为要挟要求让自己加官进爵,只有一个条件是保住城中百姓与投降将士们的性命。所以才有后世的评说他是心怀天下,大爱无形!
萧阙下令开城门,让凰国军队长驱直入,两军交战,凰国夺下豫州以最小的损失击溃了曦国最后一支力量。
而此后,凰国的军队所向披靡,豫州城破,直向京城。因为凰国军队纪律严明,再加上之前凰国与萧阙达成协议,凰国夺城,不可伤无辜将士百姓,是以,在凰国军队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力的情况下,有些城池直接不战而降,献城投降。
毕竟,之前做为曦国唯一的希望,摄政王率领的百万大军都已经降了凰国,那么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苦苦支撑的意义呢?
但是没有人责怪摄政王,所有谴责的声音都落在的是昭帝的身上,若非是昭帝心生猜忌临阵换将,摄政王也不会心灰意冷无回天之力,为了豫州城中百万将士、百姓们的性命献城。
皇室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天子失德,民心涣散,数月的时间,凰国的军队以势不可挡的局势百万大军已经兵临京城城下,整个京城岌岌可危。
而将京城围困住之后,君泽岚并没有直接下令攻城,直接围城。
而在这样的时候,作为打开豫州城门献城给凰国的萧阙,一没有留在凰国任职,二亦没有在曦国已经无力回天的情况下云游四海。
在递上降书后便就失踪的摄政王萧阙,在凰国军队围城的前一天,秘密潜伏到了京城中。
昔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一片荒芜。
兵临城下,皇宫中早就一片鸡飞狗跳,宫女宫人们纷纷抱头窜逃,呈现亡国之相。
大殿上,白衣青年孤身一人跨步推门,进入宫殿。
昭帝坐在龙椅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戴着十二冕旒,却因为衰老模样,消瘦的身体,却无威严可言,看上去分外的滑稽可笑。
外面的阳光照耀进来,绚烂的刺眼,昭帝冷冷的看着萧阙,说道:“你竟然还敢回来?”
萧阙没有说话,直视昭帝,此时他不再掩藏他眼中冰冷的恨意,淡淡说道:“不亲眼目睹你是如何的跌落下这个皇位的,我死也不会甘心的!”
听了萧阙的话,昭帝蓦然的笑了起来,说道:“哈哈,萧阙你苦心经营十几年,到最后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裳。你的性命与曦国的命脉相连,曦国没了,你也活不成!到头来,这天下不是你的。”
萧阙倒是笑了,冰冷的神情,脸上难得的显露出了一抹温柔,对昭帝说道:“这天下,是我的、和是她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昭帝冷笑一声,看着他说道:“萧阙,想来她应该不知道你与朕立了血誓的事情吧,若是她知道是她间接的害死了你,你说她的余生,就算是坐上了朕这个位置,会不会比朕痛苦百倍、千倍呢!”
他拍着龙椅,疯癫的说道,看着萧阙脸色微变,他倒是笑了,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语气说道:“你毁了朕的江山,朕要了你的命,朕也不算亏。只是你的傅云书,以后成为了这座皇宫的主人,坐上朕的龙椅,会不会如同朕思念朝云一样,无时无刻的在思念朝云,在别的男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呢?”
昭帝口中提到的两个人,恰好是萧阙的禁忌,萧阙的脸色蓦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说道:“住嘴,你没有任何资格提我母亲的名字,你也没有任何的资格,与云书相提并论……”
他色厉内荏的呵斥昭帝道,他的脸色越冷,说明他是说到了他心底最为不安、痛楚的地方,昭帝越发的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