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雪花簌簌,今年的除夕,算不得是个好天气,但是新年的喜庆冲刷了黯淡的天际,整个凤城笼罩在节日的喜庆当中。
回廊长长,宫灯明灭,除夕之夜与凤城中军民同庆,觥筹交错之间,
傅云书微醺着撇开了侍卫独自一人出来透气,一出温暖的宫殿外面的寒意让七分醉意醒了三分。
沿着九曲回廊,傅云书不知不觉的。
扶着朱红色的栏杆,傅云书遥遥的望着天际,不知从何处,外面放起了烟花。
绚丽的烟花将天际映的通明,枯萎的枝干上挂着祈福的红纸,在夜风中摇曳。
“山河永安好。”
“岁月静如初。”
冥冥之中响起这样一段话,那一年的除夕谁许下这样一段誓言,却原不过,那一年是空许了一段一世长安的诺言。
明月楼高,凭栏独倚,随着时间的推移,怨恨却越来越淡;而随着一步步向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接近,心中某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却越来越蔓延。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其中的可贵。
除夕夜,皇帝病重晚宴并没有来,而新晋的摄政王俨然是这次宫宴的主人,觥筹交错之间,虽然他性格冷清话不多,但是群臣都巴结于他,他也能淡然应对,善舞长袖;以他为首的这边坐着谢家兄弟以及朝中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新贵好不热闹;相对比对面以清远侯为首的玄家皇室宗亲,大多数都是头发花白垂垂老矣,冷清的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以,这次的晚宴气氛十分微妙。
宫宴上外面放起了烟火,绚烂的烟花将九重宫阙照耀的恍若白昼,与群臣谈笑自若的摄政王却看着漫天的烟花微微的失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晚宴上丝竹声声,觥筹交错间昭帝身边的夏守忠走了进来,在萧阙的耳边不知低语了什么,萧阙在宴席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与夏守忠悄然离开。
萧阙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倒是谢奕之有些担忧的看着萧阙离开的方向。如今昭帝已然是只困兽,困兽之争,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更何况,昭帝平日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揣测。
担忧的眼神收回的时候,对上的是清远侯阴沉的脸色。谢奕之不由得想扶额,前些时日有些老臣们弹劾萧阙“以权谋私,无视天威”就是以清远侯为首。
谢奕之夹杂在长乐与萧阙两个人之间,两厢为难。
勤政殿中,“朕听闻凰国已经在凤城建都,既然如此,在你的计划中傅云书不日便要登基称帝了。”
昭帝斜靠在软枕上,一面咳嗽一面问道。
萧阙目光清冷的看着昭帝病重蜡黄的脸色,并没有正面回答昭帝的问题,而是说道:“皇上病情方才稍有缓解,安心修养才是主要。”
“安心休养?”昭帝嗤笑一声,垂目不知在想着什么。
“皇上,深夜急召微臣,究竟所为何事。”萧阙淡淡问道。
昭帝看了萧阙一眼,缓缓开口说道:“萧阙,既然朕封你为摄政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越国凰国连续来犯,你身为朝中摄政王,总不能置之于不理。”
萧阙听到“凰国”的时候,神色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嘴角微抿,下颚绷的很紧,脸色清冷如霜问道:“皇上想要微臣如何?”
“依卿之见?”昭帝却没有说自己的决定,将问题抛给了萧阙。
萧阙知道,昭帝病重糊涂了这么些时日,若是清醒了不会坐以待毙的。傅云书夺下凤城,称帝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昭帝怎么会如他所愿。
如同萧阙所料,昭帝清醒之后立即的召他到勤政殿,今夜是除夕之夜,昭帝这般急着让他到勤政殿连片刻都等不了,必定是有什么对策。
但是这个时候,昭帝竟然将问题抛给了他?
萧阙心中在思索着昭帝的目的,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说道:“依臣之见,凰国大势已成,唯有诏安。皇上若不过问,臣本打算在年后拟诏安圣旨与凤城结好。”
这样偏袒的回答早在昭帝预料之中,萧阙身为摄政王,不可能对边境凰国无所作为的,但是他明显偏心于傅云书,所以会选择诏安这一条路。
让朝廷承认凰国霸占凤城揭竿而起的合法性,这样诏安的圣旨一些下去,莫不是在打他的脸,清楚的告诉天下人当年他攻打凰国与越国劳民伤财是个错误的决定?当年他举一国之兵,接连发动了两场大规模的战役,让曦国国库空虚至今未曾休整好,若是在他手中凰国遗民非但起兵造反复国,朝廷还打脸的不出兵还派遣使者求和?他百年之后,史书该如何评定他?
萧阙,不仅仅是要他的江山,更是要他身败名裂。
可是他也清楚,如今朝中大权是萧阙握在手中,谁也阻止不了他所做的决定。
“可!”昭帝将怒火压下,淡淡说道。
“朝中内忧外患,南有南狄虎视眈眈,北有越国起兵,既然凰国大势已成,那么凰国与越国之间取其一,派遣使者与凰国求和稳住凰国,集中重兵对付越国,以免让凰国与越国联手形成呼应之势瓜分了曦国。”
昭帝颓然着声音说道,这是如今的局势之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纵然失了一半天下,但是至少……曦国的基业还在。
紧接着,昭帝阴郁的神色看着萧阙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的骨子里流着是玄家的血脉,你该不会想最终自己得到的,是个四分五裂的天下吧。”
萧阙的眉稍动了动,神色清冷,没有说什么,昭帝也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如何。
“皇上放心,只要皇上在一日,微臣依旧是曦国的臣子。”当年的血誓,只要最终的那个条件没有做到,生生世世永远牵制着他,昭帝活着,他只能为臣;只要血誓不变,昭帝便不能死。
萧阙所能做的,只能将昭帝身边的筹码、羽翼一点点的折断,将昭帝困于深宫之中,可是昭帝的性格萧阙太了解了,只要他不死,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给自己致命一击。
“与凰国结交非同小可,旁人我不放心交给他。此次,你亲自作为使者,前去凰国义和送上贺礼,顺便,亲眼见上她登上帝位的那一刻……”
他的声音,因为久病的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意味……
对于昭帝所做决定,就连萧阙也不由得愕然,昭帝答应的太轻松,轻松到让萧阙心中不安。但是还是将心中不安压了下去,能够名正言顺亲自的到洛原,亲眼的目睹到她称帝的那一刻,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诱人,让他无法拒绝。
夏守忠尽职尽责的守在外面,里面,君臣二人的对话整整一个时辰才结束。等着萧阙出来的时候才垂首恭敬的行礼:“王爷……”
萧阙面无表情的出门,只经过夏守忠身边的时候脚步微微的顿了顿。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宫人,陪在昭帝身边已经许多年,深为昭帝的信任,可谓是昭帝的心腹。纵然权势熏天,可是却不操纵权势,深得昭帝信任、大臣们的好评。他这样的人生存在后宫,看似中庸,却实则是锋芒内敛。
萧阙只看了夏守忠一眼,那清冷如霜的眼神藏着的锋芒,让夏守忠觉得恍若整个人在他面前剖析没有任何秘密存在。
不过很快,那一种无形压力终于移开,夏守忠松了口气,却见那白衣锦袍人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眼中是谁也不懂得的复杂。
里面传来昭帝撕心裂肺的咳嗽,夏守忠连忙的推门进去,一面为昭帝顺气一面说道:“皇上,您要注意龙体呀,朝中的事情有摄政王,您安心修养便是。”
“安心休养?”昭帝咳嗽停顿了之后,因为气愤声音提高了几分,“他勾结凰国越国遗民分裂朕的江山,又放出流言要追查当年五王之乱之事,这是让朕活着一无所有、死了也要身败名裂……“
因为情绪的波动,复又咳嗽了起来,夏守忠连忙为昭帝拍背顺气,许久之后才平复过来,半靠在床上。夏守忠跟在昭帝身边这么些年,昭帝每一个眼神他都了解的通透。
见着昭帝神色阴狠,夏守忠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要让他,前去洛原,有去无回!”他阴狠的声音,在这样空旷的殿内,似乎将一切冻结……
年后开朝,在以寒山先生为首的老臣们力谏之下,终于确定登基的时间。
三月初,草长莺飞,万物初生,是个好日子。
凰国高调的复国,随着在凤城的称帝,东陆各国都收到了帖子。无论是看曦国皇室的热闹,还是想见证凰国那传奇的女帝姬,东陆各国都表现出出奇的好奇,派遣了使者前往凤城。
那一日登基,将又是东陆的一大盛世……
相较于凰国的顺利,起先起义的越国却是举步维艰,越国夺下青城暂且休战。开年后,昭帝下旨命谢奕之率领五十万铁骑北上讨伐越国,举一国之力,昭帝此举无非是见凰国大势已成,保下这半壁江山……
东陆的局势错综复杂,傅云书知道虽然如今夺下凤城,但是大局初定,许多的东西都未曾完善。
制定制度,重建凤城,选拔人才,登基之前被寒山先生为首的几位老臣押着学习凰国的礼仪,诸事都交集在一起,让傅云书根本就没有时间想太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