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前线。
冬日朔风寒冷,营帐内升起了火,巡夜的士兵们尽职的在周边巡逻,纵然在营帐中点着炭火,但是南方这种透骨的湿气寒冷透过厚重的狐裘入了骨子里。营帐着生火了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外面那些将士。
君泽岚知道傅云书身体不好,所以吃穿用度都是尽量最好的,军营中条件受制自然比不得在家中那般。营帐内能够不漏风有炭火烧就足够了,更不要说要求如同在家中那般屋子里烧起地龙温暖如春。
傅云书漫不经心的搅动着碗中的红豆羹,这是君泽岚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万幸在大雪封路之前,早就准备好了粮草与药材,如今天气寒冷,但是将士们冬衣都已经发下,不会挨饿受冻。
但是,纵然军营中的粮草充足,但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是吴天信派遣使者前来军营的第三天,军营中凤城百姓的尸首已经上达六十具。在凤城城中安插的探子,秘密查找凤城失踪百姓下落的暗卫,根本就找不到关押那些百姓的地方,而出现在军营周围的那些百姓的尸首,恍如是凭空出现一般,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时间急迫,今天晚上若是再查不到关于任何的那些被关押的凤城百姓线索,那就不得不采纳之前麾下的谋士的建议——暂且答应吴天信的条件,缓兵之计再想办法救出关押的凤城百姓再做以打算。
裴原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见傅云书正在凝神想着什么,便皱眉说道:“还病着呢又在费神些什么呢?”
傅云书见裴原脸上隐隐有不悦的神色,便笑裴原大惊小怪道:“我的身子没那般的娇贵,不过是些小风寒而已,军中有军医,师傅又送来了药,不碍事的。”
见傅云书将他手中的药一饮而尽,裴原皱着的眉头松了松,听了傅云书的话之后倒是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家最为娇贵的还不就是你么。记得小时候到了冬日祖母连门都不让你出,有一次我们去东湖赏梅你哭着也要去,伯母和娘用狐裘将你裹的跟个团子似的,你和裴钰玩雪的时候远远看去都找不到雪地里哪里是你呢……”
说起当年的趣事,傅云书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作势要去打他,裴原连连躲让。
笑闹够了,裴原接过了傅云书手中空着的药碗,叹息说道:“记得以前你吃药的时候,非要人哄着用蜜水喂下才能喝,如今怎么不怕苦了。”
一席感慨的话,倒是让傅云书失神了片刻,微微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以前有人哄着。”
有人哄着,所以才有所依仗,所以才能如同孩子一般全新依赖着别人不肯长大。可是当没有了任何的依靠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成长了,当年觉得苦的药,如今也不算什么。
裴原看着傅云书黯然的神色,欲言又止,倒是傅云书察觉到了裴原的不对劲,主动开口问道:“表哥,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裴原神色闪了闪,笑着说道:“今日收到宁州的来信,信上说裴钰此次闯的祸事不小,催着我回宁州解决,只是我担忧你一人在凤城,如今又病了,不知该如何跟你说这件事情。”
“有君泽岚与霜影在,我的安危表哥不用担心,若是三表哥的事情不能善了,那表哥还是早些的回宁州吧。”傅云书见这几日商议事情的时候,裴原分明是魂不守舍的,原来是因为宁州裴钰出了事情,一面又担忧她一人在洛原所以才这般。
但是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疑虑:“别的不说,裴家在宁州官场上有大舅舅、商场上有二舅舅,再加上二舅舅圆滑的手段四处打理,无人敢招惹裴家的人,裴钰究竟招惹了什么人,连几位舅舅都丝毫没有办法。”
“是外地来的,又因为与我是好友,所以大伯与父亲有些不好处置。”裴原苦笑了一声说道。
傅云书看着裴原的神情,倒是理解说道:“如今前方战事不明不知何时才能了结呢,表哥在这里也是担忧宁州不如明日加紧启程回去吧。只是,倒是让云书有些好奇,表哥的朋友素来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何时的与裴钰打了交道,又如何的会这般不讲道理,身为表哥的朋友还揪着裴家不放,是何道理?”
傅云书的连番问话,让裴原听的着实心惊,雪亮的眼恍若明镜能看见人的心底。
他并非是裴钰,说起谎话来信手拈来。
他急着回宁州,所谓裴钰的事情不过是他编织的一个借口而已,真正让裴原想要回宁州的原因无他,而是整整三日的时间都无宁州的书信传送而来,而他送到宁州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信。
大伯进京,宁州群龙无首,若是昭帝借着这个机会对裴家下手……裴原越想越心惊,恨不得立即的到宁州查探个究竟,但是又担忧傅云书独自一人在凤城的安危迟迟不能做决定。
从裴亦云被抓到裴家出事,所有的一切都是瞒着傅云书,裴原也不好告诉傅云书实情,只能编织着谎言隐瞒。
“虽然我与他是好友,但是他的脾气一向古怪……”裴原支吾的说道,傅云书原本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见着裴原这般,更是不信了……
裴二公子表面维持镇定,额头却已经渗出了冷汗,在不知如何将谎言圆下去的时候,却见外面侍卫来报,有紧急军情。
“公主,这人在军营外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干什么,属下见其形迹可疑所以将他抓了起来,他说他是公主的故人想要见公主,所以属下将他带来让公主审理了……”君泽岚此时在军营中视察,原本发现疑似内奸的事情是交由君泽岚处置,可是那人被抓之后却丝毫不见慌乱,气定神闲的说认识傅云书,所以只能带到此处了。
“哦,认识我?那就带进来吧。”傅云书笑了笑,淡淡说道。
傅云书的话音落下,一个五花大绑的青衣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由着两个侍卫押送了进来。那人看起来倒是一派正气的模样,但是傅云书却不曾见过他。
傅云书只觉得眉心跳了跳,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但是随即将这个念头按压了下去,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中年文士说道:“先生与我是故友?”
那中年文士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慌乱,笑着说道:“公主请恕在下说谎,若非是在下这般说,又怎么能见到傅姑娘呢?”
“傅姑娘……”三个字,如同是触碰到了某一处的禁忌,傅云书脸色蓦然变了变,看着那人呵斥道:“你究竟是谁?”
眼前的人气定神闲,含笑淡然,傅云书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说道:“你费尽心思为何要见我?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要怪我将你当做奸细处置了。”
平日里傅云书总是表情淡淡,此次却是将喜怒形之于色,军营中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因何缘故。
那人丝毫不为所动,主动的报上了姓名说道:“此次前来,在下受人之托有一物交给公主,此物,关系到凰国军队的成败。”
傅云书示意侍卫将东西呈上来,但是那人却将手中的密函收了回去,笑着说道:“此物,只能当面交给公主……”
“不可前去,此人来历不明,说不定暗藏祸心!”裴原阻止傅云书说道。
倒是那人笑了笑,说道:“进来的时候那些侍卫都已经搜身过了,再说,在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而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危害到公主不成。”
比起裴原的紧张,倒是傅云书对于眼前的人目的更加好奇,便上前去冷哼了一声说道:“料想他也不敢。”
交到傅云书手中的是一封密函,傅云书只不过看了两眼,脸色立即的变了变,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人,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在下竹隐!”
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足以让傅云书的脸色大变,看着眼前自称为竹隐的男子不知在想什么。
“云书……”裴原见傅云书脸色不对,他的声音才让傅云书回神。
傅云书从短暂的惊愕中回神,将手中的密函收了回去,看了一眼军营中的众人说道:“我没事,这位确实是我的故友,你们都下去吧,请君元帅前来商议事情。”
裴原倒是不明白傅云书想要做什么了,之前傅云书的表情分明是不认识眼前的人,可是为何二人低语了一番之后又忽然改口了?
等着军营中只剩下三人的时候,傅云书紧绷着下颚看着竹隐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可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裴原最为了解傅云书的性格,见傅云书这般,分明是愤怒到了极点才这般——她到底在愤怒着什么?
在傅云书锐利的言辞下,竹隐依旧是用着不慌不忙的语气笑着说道:“公主不相信在下,总该相信他的吧。”
那个“他”字,让傅云书的瞳孔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