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黄昏。
楚江一带多雨,每年三四月份雨水充沛,连绵不绝,若不是楚江的地势比之平原的要高,等楚江水满整座城估计都被淹在了水中。
风雨来临之前,一切都是格外的平静的。
“这几日雨下的这么大 ,明日也不知道能不能停。”柳青宴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颇有些郁闷的说道。
萧阙淡淡的挑了挑眉,说道:“停与不停,明日晚间楚家的赏花宴不都是要照常的举办的么。”
柳青宴不由得笑了笑,见着萧阙脸上表情淡淡——傅云书跟裴正恺回了宁州之后,萧阙虽然懊恼了半日,但是随即又恢复了之前运筹帷幄、宠辱不惊的模样。
在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之际,萧阙丝毫不见脸上有多么的高兴或者不安,那一种沉寂在柳青宴看来十分的不舒服,将心中的那一抹不舒服按压了下去,柳青宴看了下四周道:“明日便就要动手了,可是怎么没见到先生?”
萧阙想要做的那件事情,顾叡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同意的。柳青宴原本以为顾叡会阻挠,谁知道这几日顾叡一点动静都没有,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根本就没有给萧阙添堵。
他深知顾叡的性格,越是在之前平静,到了后面的所作所为越是出乎人意料之中的。
“他带人查楚临公的下落去了,在平安的救出楚临公之前,他是没有时间插手明天的事情的。”萧阙淡淡的说道,一席话,让柳青宴十分诧异的看着萧阙。
他很好奇,萧阙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顾叡非但没有捣乱,反而还帮忙查楚临公的下落。
萧阙当然不会告诉柳青宴,当日他毒发醒来之后,跟顾叡谈论起了当年的事情。
提及当年,顾叡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的,所以萧阙便就利用这个机会,跟顾叡提及楚临公的事情。二人打赌,顾叡定然要救出楚临公,若是救出来,萧阙则要听顾叡的,放下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的计谋。
这些时日毓尘阁的暗卫们几乎将楚江翻了过来,却丝毫没有查到楚临公的线索。所以萧阙便将主意打到了顾叡的身上。
顾叡虽然武功尽失但是在江湖上混迹这么久,姜还是老的辣,他自然有他的一套法子。虽然萧阙有时候不想但是不得不承认,顾叡有很多的本事他并不及他——比如找人的本事。
所以萧阙便用了激将法与顾叡立下了这样的一场赌注,在那样的环境下顾叡自然不会想到萧阙会在算计他,立即的答应了下来,等着反应过来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
所以,纵然已经是日落黄昏,离晚宴不到十二个时辰,萧阙依然不急。有顾叡的保证,楚临公绝对无事。
柳青宴见着萧阙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回答“楚谦音明日邀请你明日前往楚家赏花笃定了那一日晚宴对你下手你便无反抗能力一般。虽然此次在楚江楚谦音有临镇风相助,但是他们究竟是有什么把握这次真的能要了你的性命。”
这些年来,柳青宴虽然没有跟萧阙交过手,但是萧阙的功夫本就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身边还有谢奕之与他三人,他们三人联手,便是对方有千万兵马也能够保证全身而退。
更不要说,萧阙早就看出来了楚谦音此次设宴不怀好意,是以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然楚谦音已经封锁了楚江,但是柳青宴可以保证依照萧阙那般狡猾的性格,必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安排了毓尘阁最为精锐的暗卫潜伏到楚江;而若是那一日楚谦音想要下毒的话,也是不可能的,身为若尘子的唯一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楚谦音不可能会傻到在他面前下毒。
而且临镇风又不是性格冲动之人,做事自然是有完全的打算。
他与萧阙打了这么些年交道,自然是了解萧阙的,他视萧阙为眼中钉,萧阙又何尝的不是恨临镇风入骨。除开萧阙与临镇风两个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柳青宴在药王谷中隐隐的听过一些关于临镇风的传闻。
当年的顾叡武功尽失,差点成为废人,被师傅吧所救在药王谷中奄奄一息修养了好几年的时间。当年被武林中尊称为武圣的顾叡会落到这般的下场,据说与临镇风有几分的关系。
对于当年的内幕柳青宴所知并不深刻,既然他都听闻过这等传言,萧阙未尝不会知道的。虽然表面上萧阙对顾叡心存芥蒂,但是毕竟是萧阙的恩师,就算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情,萧阙与临镇风之间的矛盾依然是很深。
很多东西当初柳青宴没有细想,如今不得不深思。当年临镇风是以什么样的方法,竟然将与他武功一般高的顾叡击败?当顾叡因为临镇风武功尽失,可是这些年依照顾叡的性格却未曾报复过临镇风?
上一辈的恩怨,就算是柳青宴跟在萧阙身边这么多年,也只能窥探一角而已。上一辈的关系简直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了,让柳青宴在意的是,如今的萧阙是否会重蹈当日顾叡的覆辙?
柳青宴能够想到的,萧阙怎么会么有考虑到呢。
临镇风这个人心机深不可测,最为擅长的便就是抓住别人的弱点做致命的一击。当年的师傅,之所以败在临镇风的手上并非是因为他的武功他的计谋不如临镇风,而是因为师傅太过于自傲到自负。
当年所有人中,师傅也好、昭帝也罢身在局中都是糊里糊涂的,纵然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一个有雄心壮志,可是对于“情”之一字,没有临镇风看的透彻。
临镇风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辅佐昭帝登基,想要成为临家家主,所以他利用“情”,亲情、爱情,激发了所有人的心底最为贪婪的一部分。兄弟反目,情人分离,那些人中死的死伤的伤,最终的罪魁祸首还好好的活着,坐享荣华富贵。
临镇风不死,当年地底下的冤魂又何以能得到安息……
想到此处的时候,萧阙的眼中带上了一抹狠戾。
柳青宴见着萧阙没有说话,便又再问了一遍。从原本的回忆中回神,萧阙的眉头动了动,看着柳青宴说道:“以当年事情为饵……”
当年的事情,是萧阙的心结,可是临镇风绝对没想到,当初在离国的时候耶律寒也曾用过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他萧阙吃过一次亏,怎么又会吃第二次亏。
至于楚谦音——想利用那个方法对付他真的不自量力,他已经得到了当年楚晚衣所布置的机关图,只要能连夜破解,明日行事,他必然不会处于被动的状态的。
他的软肋——如今傅云书已经跟着裴正恺回到了宁州,萧阙相信依照裴正恺的能力完全能够保护傅云书的。他绝对不会重蹈当年师傅的覆辙的。
可是,想到此处的时候,萧阙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按照道理说,傅云书早就已经平安的跟裴正恺离开了,为何心中还有不安呢?萧阙犹豫了片刻,冷着脸吩咐无痕道:“想办法联系外面,看云书是否真的已经跟裴正恺离开。”
明明知道自己的念头很荒唐,可是萧阙却不敢拿傅云书的安危来赌注。
“这几日傅姑娘睡的可还好?”楚谦音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一派温雅的问傅云书道。那样的笑容,一如当初她方才到楚江的时候,见到楚谦音的第一眼——笑容温雅,一脸无害的模样。
傅云书看了楚谦音一眼,笑了笑说道:“还好,只是这石室阴寒,就只有一床薄被,在多住几晚的话怕我这身体熬不住,我若是病了,想来麻烦的会是楚世子吧。”
傅云书故意将世子两个字咬的十分的重,不难听出傅云书的语气中带着嘲讽之意。但是楚谦音却笑了笑,很好脾气的没有跟傅云书计较。
“傅姑娘提醒的是,傅姑娘身子娇贵,虽然只能住一晚上时间了,可是傅姑娘若是因为此病了,那在下可就万斯难辞其咎了。”楚谦音顺着傅云书的话说道。
只住一晚上时间?他们是想将自己换个地方继续关押自己,还是说体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的时候到了,他们要动手了。
傅云书心中闪过了许多的疑问,楚谦音却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傅云书,那样的目光带着诡异的打量,傅云书被他那样的目光盯着,脸上的镇定再也装不下去了,看着楚谦音问道:“楚世子盯着我做什么?”
“在见到你之前,我命人搜罗了许多的画像,如今一见真人,方才知道画像画的再逼真,也不及真人那般有灵气啊……”楚谦音似乎是在感慨着说道,听的傅云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分明是夸赞她的话,可是从楚谦音的口中说出来,傅云书却并未觉得开心、或者是因为他轻浮的话而感觉到愤怒和生气,有的只是不寒而栗。
“你、为何会查我?”傅云书将心中的恐惧给压了下来,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问道。
楚谦音偏头看着傅云书,嘴角扯起了一抹笑容,说道:“我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会让萧阙那样的人动心。所以啊,在有人告诉我萧阙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时候,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命人四处搜寻你的画像去,打听关于你的一切。傅家嫡长女,在宁州长大,精通四艺,身份高贵、容貌美丽人又聪慧,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不过是个稍微出色点的贵女罢了,为何会让萧阙那样的人心动。后来见到你,我才知道萧阙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
楚谦音依旧笑得十分温和的样子,傅云书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与锦奴一样的疯狂。傅云书望着楚谦音,呆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是好。
楚谦音看着傅云书说道:“因为你与他一样,有着同样不能公布于众的身世——不过你稍微比他好一点,在你知道身世的时候已经有了承担一切的能力,不像他一样……”
或许是石室内空气不够的流畅,傅云书觉得胸口闷闷的,看着眼前的眉宇中带着几分痴狂的楚谦音,她隐隐的有一种预感——她一直想要追寻的所谓真相,或许会因为楚谦音的到来而浮现到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