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萧阙沉默不语,傅云书吸了吸鼻子,将心中藏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舒服多了,低声说道:“你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相信我,我也不想再继续揣测下去了。”
紧接着,她的语气渐渐有些低沉下来:“萧阙,我喜欢你已经很累很累了,让我回宁州吧。”
她眼中的不安惶恐,深深的刺痛了萧阙的眼。
她在说最后一句“让我回宁州吧。”的时候,语气中分明是带着哀求之意。
从未想过他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能够很好的呵护她,在这样纷乱的时局中尽量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避免她担惊受怕。
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了,从未有一个人值得他这般的上心,可是今日她漠然的眼神,她眼中的苍凉,无一不是在控诉着他,控诉着他的自以为是。
是他做错了吗?他精通兵法,擅长鬼略,看一篇文章能够过目不忘,听过一遍的音律可以分毫不差的弹出来。似乎看似他什么都会,可唯独不会去如何的喜欢一个人。
最后一句哀求的话听在萧阙的耳中的时候,萧阙觉得无比的刺耳和嘲讽。当年他心硬如石,余生中他所背负的是无尽的责任与仇恨,喜欢一个人,被一个人喜欢这样美好的事情他从未会想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便是在那样的时候,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闯入到了他的生活中,她喜欢他,很纯粹的不掺有任何杂质的喜欢。那一种纯真,是他毕生所难求的。
明知道,他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可是还是不自觉的动心了。不是没有挣扎过的,可是他也知道,这样的纯真若是失去了,这辈子就难以追寻到。
挣扎过还是动心了,在他动心之后,在他一心一意的想要为他们的以后谋划的时候,那个痴痴喜欢他的小姑娘说她累了,不想喜欢他了。
她若是不在身边,就算是那件事情做成了,就算是真的得到了那个位置,似乎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她想要离开,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个人便这般对峙着,傅云书看着他冷硬的脸上,闪过了一种叫做痛苦的表情。他,竟然也会难过吗?傅云书咬唇,明明是他做的不对,明明是他一心的隐瞒着她,为什么他的脸上也会流露出这样痛苦寂寥的神色,为什么她坚硬如同磐石一般的心,看到他这样的神色的时候不禁动摇。他的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如同黑夜中最为纯粹的黑粹进了眸子里,傅云书觉得整个心神都要被吸引进去。
她知道,他是在意她的,只是比起他想要做的那件事情,她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傅云书知道,萧阙本就不善于言辞,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在她说出这般决绝的话的时候依旧放下身段想要挽留她,对他来说已经实属不易了。
傅云书的目光终究是落在了萧阙身上,被他拽住了手腕,没有挣扎,她想听萧阙会说些什么。
“那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一开口,傅云书便要炸毛,方才的挣扎与一种隐秘的期待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的一干二净。
傅云书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按压下,用着极其冷淡的语气说道:“等我回宁州,萧公子做任何事情也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也不会想要知道萧公子的那些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傅云书一面有些激动想要挣脱开萧阙的钳制,原本牢牢钳制住她的手,没想到只不过轻微的挣扎竟然就让她从萧阙手中挣脱出来了。
傅云书有些没反应过来,萧阙将眼中复杂的情绪收了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傅云书。傅云书被那双幽深的眼眸盯的有几分不自在,一时间知道只要自己伸手,便可以推开那虚掩着的门,便可以出去,脱离这样尴尬的气氛。可是对上萧阙的眼神,傅云书有些莫名的竟然止步不前了。
萧阙看着傅云书愣愣的站在那里,倏然说道:“你便就想这样离开吗?我有些事情隐瞒着你,你很不开心你很不安,可是你呢。你又何尝什么事情都对我说了呢。”
依照傅云书对于萧阙的了解,傅云书以为萧阙会动怒,可是没想到,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听到半分的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无奈与一种示弱的姿态。
“你从未跟我说过你心中的不安。”萧阙的声音低低的,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很温柔,“云书,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做的,还是不够好呢。”
那样的一个风华无双的人,悠悠一叹,如同春风拂落了枝头的春花,让人心生不忍。
傅云书原本坚硬的心,却被他这样哀伤的模样软化,他将她揽在怀中,鼻尖萦绕的是他温暖的气息,她呆呆的由着他揽在怀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此时,他一定很难过的。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就决意要走,对于我来说不公平,云书。”
从未见过素来强硬的他,会用这样哀伤的语气说话;见过他很多的模样,冷硬的、高傲的、自负的,却第一次见到他用这样恳求的姿态。只是为了想让她留下来……
明知道舍不得的,明知道应该悄无声息的告别的,只要他开口挽留,她是不会再那般的狠心的。
傅云书长长的叹口气,萧阙明显感觉到怀中小姑娘僵硬的身子终究是软化了下来。她主动推开了他,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萧阙看着傅云书脸上的神情,从未有哪一刻,心情如同此时一般不安与隐隐期待着什么。
在萧阙几乎因为这般沉闷的气氛忍不住的时候,终于听见她开口了,她缓缓的说道:“萧阙,你就是笃定了我舍不得离开你……”
那样的语气,有责怪还有分明缠绵于话语中的不舍,两个人相处中,萧阙包容着她的任性,妥协让步的一直是她。
傅云书的手扶在门上,两个人拉开的不过是数尺的距离,光影洒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一半阳光一半是在阴影中,微微扬起的下巴,眉宇中带着几分高傲与眼底中带着一种坚毅。
“萧阙,只要你将所有的始末都告诉我,不再隐瞒我,你想要什么我都陪着你去做,我不会离开。”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最主要的便就是真诚。萧阙隐瞒着她固然不对,而她也从未跟萧阙坦诚过自己的感受。诚如萧阙所说,若是就这样离开,对于萧阙不公平。
所以她愿意,愿意再给萧阙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只要萧阙开口。
她的目光灼灼,如同六月的阳光一般让人不敢逼视的看着他,而萧阙,却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沉默在两个人中间蔓延,萧阙能看见,她眼中明亮的光在一点点消逝,最终如同天空中那绚烂的烟火,明亮过后是寂灭的沉寂。
傅云书不知道,萧阙守着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秘密,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放低姿态,想要出言挽留她,可是依旧是不肯透露出半句。
萧阙,我陪着你我可以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让,可唯独隐瞒,那一种的惶恐不安、那一种对未来的无望我难以忍受。你依旧是什么都不说,背负着那么多秘密的你依旧是不肯选择相信任何人,不肯相信我,你让我有什么信心与你共度余生。
他看着她眼中跳跃的火苗一点点的熄灭,他的双拳握紧又松开,萧阙抿着嘴唇,此时的他面容如同冰封,似乎在抗拒着世上一切的言语。
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门被拉开,轻微的“吱呀”一声,在沉默的两个人中间听的还是那般的清晰,阳光一点点的透过门缝渗入进来,最终,门全然的被打开,那个浅绿色的人影决然的转身,她的身影没入在了阳光下。
咫尺之遥,一槛之隔,昔年的往事,恍若是一条无形河流横跨在两个人中间,里面的人迈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只能是遥遥相望……
明明是三月末,未曾到四月,为何阳光这般的刺眼。
院子里桃李已经谢了残花,绕在长廊上的紫藤花已经开了,被风吹过,紫色的花瓣如同飞絮在空中飞舞,迷离了游人的眼。
她知道,萧阙定然是在看着她的,可是她没有回头,以一种决绝的态度一步步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萧阙没有开口,门口的侍卫们也没有阻拦傅云书。
吴叔不知是何时来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不知何时脱身的裴正恺正靠在马车边上把玩着手中的马鞭。见着傅云书出来,脸色苍白如雪,眼眶微红。虽然是傅云书自己嘴硬的说要离开萧阙的,可是要离开的时候心中还是不舍的吧。可是心中再不舍,还是选择了离开,而萧阙也没有追出来。
想到此处的时候,裴正恺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平心而论,他是护短,傅云书写信给他的时候他是恨不得立即的就将傅云书带走,可是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傅云书是真的很喜欢萧阙,若是两个人中间有什么误会的话,做为长辈他也不好插手,所以纵然再气,并没有直接的将傅云书从别馆带走,而是给了萧阙跟傅云书解释的机会。
最终,萧阙还是没有留得住云书。
自家的孩子裴正恺当然是了解的,云书这个孩子从小就心肠软,有的时候看似别扭任性,但是别人只要软语跟她说几句,轻易的就将冷硬的心放了下来。更何况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若非真的是伤透心了,又如何会这般决绝的离开。
裴正恺叹了口气,说道:“上来吧。”
欢乐趣,离别苦,自古情之一字最难为人。
马车缓缓的在楚江的街道上行驶,满城梨花飘香的季节已经过去,梨花凋零,就如同她做的最为美好的一场梦,梦终究会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