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阙背对着傅云书站在那里,神色没有丝毫的松动;
裴正恺冷笑了一声,显然是要带傅云书离开;
傅云书垂眸不语,一张爱笑的小脸此时也冷冰冰的。
柳青宴见着三人依旧这般模样,嘴角丢起的笑容简直快要笑僵了,气氛十分尴尬。
谢奕之显然看的出来萧阙虽然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分明是想留却又不好出言挽留。心中暗骂一声萧阙没用,这个时候再冰块下去,自己的媳妇可就没了。
于是,在柳青宴尴尬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谢将军不得不出来救场。笑着说道:“是啊,柳公子说的是,眼看着要到午膳的时辰了,就算是回去小住几日,也该用了午膳再走吧,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招待不周了。”
众人齐齐的都看向了谢奕之,就连裴正恺的眉头也不由得跳了跳,谢奕之硬着头皮,吩咐厨房备饭……
将傅云书留下来,自然不只是为了留他们用午饭。
“裴二爷第一次上门我们自然要好好的招待一番,也不知道裴二爷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不如我们去厨房看看。”柳青宴笑着说道,殷勤备至。
“是啊,裴二爷是宁州人,喝的惯楚江的酒吗?楚江只有梨花白还有我们之前船上带的桑落酒,裴二爷不如挑挑看。”谢奕之也附和柳青宴的话说道,二人为了萧阙,配合的天衣无缝。
在人家做客还要去厨房和酒窖挑选?饶是裴正恺,也不由得愣住了,在裴正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边柳青宴与谢奕之一边一个,将裴正恺半拖半拽的给拉走了。
裴正恺纵然再狡猾,谢奕之与柳青宴一个是久战沙场的将军,一个是江湖高手,他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只能由着他们将自己携带走。
这边留痕等暗卫早就识趣的闪开了,离开的时候体贴的将门带上,一时间就只剩下傅云书与萧阙的两个人,沉默的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三月末的阳光绚烂而又温暖,透过了轩窗深深浅浅的洒了进来,照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幅亘古不变的泼墨画卷缓缓在眼前展开。
一年了,二人相识将近一年的时间。
傅云书想起似乎每次见到萧阙的时候,他的身边都很温暖,有阳光散落在他的身上,浅浅的。明明性格是那般疏离冰冷的人,可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却带给人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
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傅云书就的目光落在萧阙的身上很快就移开,沉默不语。
“便打算一直不说话直到用午膳他们吗?”
萧阙一直在等着傅云书开口。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在为傅云书讲解史册兵法之外,更多的时候是傅云书在说话,他在一边听着,他本就是寡言的人。两个人难得一起静处的时间,他不说话,气氛不会很尴尬。傅云书会找很多的话跟他说,小到跟他说今日和沧海她们在街上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今日厨房又做了那一种好吃的点心;到大会缠着问他这些年游历过什么地方,那里的风景怎么样?江南雨,塞北雪,又是怎样的风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小姑娘变得很沉默很沉默,没有主动的开口说话,那一刻,运筹帷幄的毓烟公子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可是只能是由他打破沉默。
他知道柳青宴和谢奕之两个人支走裴正恺的用意,时间不多,他若是不跟傅云书说清楚知道傅云书的心结究竟是在哪里,若是真的等傅云书走了,他想挽回都不可能。
“你要我说什么?”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波折,她的目光看着雕花的海棠木茶几,落在窗外的桃树上,就是不肯看他。见着他开口,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冰凉的目光,看的他从内心深处生出来的冰冷。
蓦然的,他想到那一日他忙着跟师傅周旋的时候,在明知道师傅的话可能伤了她高傲又敏感的心的时候,却选择了那经年的回忆中,而没有出言维护。那时自己的语气是否也这般的疏离,态度是否也这般的淡漠,她的心中,是否也是如自己此刻这般的难受?
“我……”萧阙蠕动了嘴唇,最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萧阙从未想过,在傅云书面前会有沉默难言的一天,是因为愧疚与亏欠么……
“为什么要离开?”萧阙轻轻的叹了一声,走近几步,低头挡住了傅云书看向窗外飘忽的视线,低声的问道。
因为萧阙的出现遮挡住了她看向窗外的视线,傅云书的目光不得不从窗外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冷硬的面容,因为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无奈,如同春风拂水一般,在那一张好看的面容上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萧阙主动开口,表明了萧阙无声的妥协。能让高傲如萧阙妥协的人,在这个世上屈指可数,眼前的小姑娘便就是其中的一个。
两个人靠的很近很近,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带着的特有的杜若蘅芜的味道,这种味道,似乎是刻入了他的骨子里。傅云书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萧阙以为傅云书会沉默的拒绝跟他说话的时候,却蓦然的听傅云书开口,说的却是丝毫不相干的话——“萧阙,今日我在街上,看见江楚风了。”
在这样的时候,提到这样的一个名字,萧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嘴角抿了抿,傅云书与萧阙认识这么久,萧阙的每一个动作她又何尝的不了解呢。
傅云书看着萧阙,眼中带着一抹不该有的惆怅,扯了扯嘴角说道:“今日回来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很像是江楚风,却又不确定是他,不过见着你这般的模样,想来今日出现在楚江的,确实是江楚风无疑。”
那一双明媚的大眼,萧阙看过很多的情绪,有开心时的明媚,有生气时的怒意,有捉弄人的时候的狡黠——那一双很猫儿一样很像的大眼,在看着他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依赖与仰望。清澈的眼神,如同初生的小动物一般,那般的没有任何理由的依赖着他、喜欢着他。
可是此时,在什么时候开始,那样清澈如水的眼神,竟然蒙上了一层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苍凉,看着他的眼神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喜欢与依赖,而是一种冷漠和无奈。
恍然是一夕之间,那些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萧阙竟然有一种无措的感觉……
“是不是想不明白,你问我为什么离开,我会提到江楚风吗?”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需要抬头才能看着他。
傅云书扬了扬下颚,有几分傲气眼神中又带了一丝嘲讽,这样刺猬的模样让萧阙很不习惯,记忆中的小姑娘应该如同猫儿一般的柔顺的,她有脾气也有刺,可是她身上的刺只针对那些外人的。何时这般的防备过他?
萧阙竟然不能言语。
“听沧海说,临镇风也到了楚江。江楚风是为了临镇风而来的吧。”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萧阙一直是知道的,只凭借着蛛丝马迹,便可以推断出很多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阙便更加的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跟她说太多的东西,也不敢让她知道太多的东西。
萧阙没有否认,傅云书嘴角讥讽的笑意更浓了。
“当初在京城,你救了江楚风与宁婉,并且动用了毓尘阁的力量让江楚风摆脱了他的义父永安候临镇风的控制。当时宁婉与你做交易,用的是一块龙骨换取江楚风的下落,你帮助宁婉找到了江楚风,按照道理来说你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完全没有再出手帮助江楚风的必要。可是你还是出手了,不仅仅帮助江楚风解了蛊毒,而且还成全了江楚风与宁婉,送他们平安的离开了京城到江南。”傅云书淡淡的说着,紧接着语气顿了顿,嘴角蓦然的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当时我以为,你是见他们鹣鲽情深,情路多歼,所以会出手相助呢。”
看似冰冷无情的人,内心竟然这般的柔软。也正是那个时候,心中喜欢的种子在悄无声息的生根发芽。
如今江楚风会出现在楚江,似乎在嘲讽着她的天真。
“你救江楚风,你成全了江楚风与宁婉,其实就是为了让江楚风欠你一个人情,只是为了在需要他的时候利用江楚风罢了吧……”傅云书的语气中通不出指责的意味,可是这般平静的语气,却如同刀子般一刀刀的刻在萧阙的心上。
萧阙下颚绷的很紧,眼神也越发的冷了起来。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是,当时我救下江楚风,便就是为了对付临镇风。江楚风是他的义子,培养多年,最了解临镇风的弱点在哪里,临镇风武功高深,当年都能够与师傅打成平手,就我一人之力,对付他并无十分胜算。江南第一剑客江楚风,他的武功只在我之下,对于临镇风的招数熟悉不过。”
此时萧阙的语气也与傅云书一般,没有太多的波澜和起任何的涟漪。
“所以我救了江楚风,成全了他与宁婉,帮他们逃过了临镇风的追杀到了江南。”萧阙淡淡的说道,“其条件便就是,江楚风欠我一分人情,在时机到的时候,他要帮助我,帮助我除却临镇风!”
说到末尾的时候,萧阙的语气陡然的转变凌厉,语调虽然只是稍微高了一点,但是在寂静空旷的大厅中,让傅云书心中一惊。
萧阙的眉眼沉沉,那一双眼眸如同融入了浓墨一般化不开,眼神带着的寒意让此事的傅云书都忍不住的从心底而生出一种恐惧。
傅云书眼中流露出的一分恐惧萧阙看在眼中,嘴角的笑意更浓,俯身跟傅云书凑的很近,眉宇中带着几分癫狂与脆弱。
“你不是一开始便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说你不在乎的。”他似乎在压抑着某一种痛苦的情绪,整个人也沾染上了三分的邪气,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努力的不让手触碰到她纤细的脖子,质问道:“一开始便是你来招惹我的,你认为,在招惹了我之后能够全身而退吗?”
原本以为,那一年后生命中再无光明,可是她的出现偏偏给了他一丝希望,在他以为看得到希望的时候却又要抽身离开。渴望光明的人,又怎么会这般让那唯一的光亮与救赎从指间溜走呢?